白衣少女面上滞了下，下意识喃喃道：“顾师兄……”

回应她的，却是飞扬后掠的雪白袖摆，剑穗在空气中荡漾开一抹更为旖旎柔和的弧度，而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则似霜雪般疏寒，挺拔得似是漫山皑皑白雪之中最为耀眼的那一棵青松，在踏月流云的衣袂掩映下，宛若乘风归去的谪仙般。令人心驰神往却不敢近亵。

少女们望着他的背影难掩失望，转瞬却似是回想起什么，纷纷显出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和释怀来。

一人轻声安慰道：“顾师兄他就是这种性子！这些年来，除了温师姐，他身边并无任何异性的存在，那些向他献殷勤的，也多半都被他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连委婉的借口都不曾找过。”

另一人连连颔首，抬手轻拍身侧两人肩头：“是啊，可能他对于红尘俗礼当真不感兴趣吧？剑修嘛，还不就是这样，满脑子剑道，一点情趣都不讲的。”

先前开口直面遭受冷淡暴击的少女却蹙了蹙眉，试探着回身道：“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的顾师兄比起往日里似乎还要更冷淡几分——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不过，今日一过，我反倒觉得温师姐真乃女中豪杰，竟然能在这种人身边生活如此之久，还一直保有着那样活跃的性子……”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结伴而行，很快便在满目碧波竹海之中隐匿了身影，而那语气清淡的议论之声，也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春风逸散入虚空捉不见踪迹。

然而在她们看不见的角度，那似是自拜入宗门以来就从未因外物而喜悲的白衣男人长眉紧锁，清瘦立体的面上头一次破天荒般浮现出一抹燥郁不悦之色。

顾光霁缓缓抬了抬右臂，骨节分明的指尖自宽大飘逸的袖摆之中探出，轻轻揉了揉狂跳的额角。

他从未想过，在他身上竟会发生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上天似是给他开了个玩笑，在他生辰这一天送了他一份始料未及的大礼。

“宿主，请不要消极罢工，也不要怀疑本系统存在的真实性和合理性！早日完成任务，你就可以早日抱得美人归，本系统也可以早日获取更多能量离开这个位面——当然，也就是你整整一早上都希望本系统做到的离开你。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顾光霁捏了捏鼻梁，垂眸半阖着眼，待那一阵聒噪嘈杂的电子音在识海之中消停了下来，才淡淡接话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起初他也的确只当这一切是一场虚妄又荒谬的幻梦，然而距离他发觉这个自称“系统”的声音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即便是再过顽固的梦境，也该醒了。

如此漫长的时间，温柔的风与温度不时透过轻薄的衣料落在身上，如此真实的触感令他不得不放下戒备与狐疑，低头认命。

见这个执拗的男人总算说了句它爱听的话，系统语气之中甚至染上几分惊喜的轻颤：“你终于愿意配合我了——你要做的其实很简单。简而言之，你所在的位面实际上是由一本小说孕生而成的，你是其中的气运之子之一，俗称男主，而你的真命天女，也就是另一位气运之子，正是你那位苦修无情道的小师妹。”

小说？男主？真命天女？

顾光霁吐出一口气，无甚情绪地凝视着腰间高悬的剑柄。

“原本，在剧情中，你与温萝应当相爱相杀大几十万字！她，是你最疼爱的师妹，是修仙界第一美人，是名动天下的仙子，是无数人心中向往的梦中情人！邪魅妖王为她一见倾心，狠辣鬼修为她放下杀戮，清冷剑修为她落下云端——这个清冷剑修就是你啦。

在这本小说里，天降不敌竹马，你可是在最后杀出重围灭了一众男配最终抱得美人归的男主角！但是不知道女主究竟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弃剑道转修无情道，这下剧情全部崩坏，我便是协助你一起匡扶正义，重拾剧情的助手。

你要做的就是攻略你的师妹温萝，让她重新像剧情之中那样爱上你——至于其他男配，既然最后也没什么结果，她与他们失去交集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你要担起男主的重任，将这混乱的剧情重新拉回正轨。”

顾光霁静默片刻，沉声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系统斩钉截铁：“没有！”

顾光霁无声地笑了下，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圆润的剑柄。

他长身玉立，通身清寒高洁的气息在身侧摇曳的竹海之中更显出几分雅致风骨，阳光落在他面上，那原本便白皙的肤色更似是透明般耀目。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温萝。

他们二人整日居于临近的洞府之中，虽然他并无窥探旁人生活与隐私的嗜好，却也时常无意间察觉与她有关的动静。

世人困惑为何以温萝的性子，竟能当真修习这万里挑一的无情道，他却向来不曾意外。

有些人，看似无情心中却有情，千言万语汇聚于心，不过不善言辞表达，自然修不得无情道。

然而有些人，看似有情却无情，一颦一笑间将旁人迷得神魂颠倒，心神不属，而她本人却从未动情，哪怕是笑，也含着三分几不可察的凉薄与冷情。

这样的人，仿佛便是为无情道而生，只是大多数人看不真切，不明就里罢了。

顾光霁缓缓睁开双眼，色泽清浅的瞳眸之中光华流转，情绪晦涩难辨。

无人比他更清楚，那个巧笑嫣然的女人没有心。

而他却竟然要想方设法让这样的她爱上他，否则便永世无法摆脱这个自称系统的惹人心烦的事物。

青玄宗宗主为座下两大弟子专门开辟的望凌峰上，仅有两间洞府。

其一名为梅兆阁，乃青玄宗宗主首徒顾光霁的住处，另一间名为莳花阁，自然便是无情道修士温萝的洞府。

顾光霁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在无奈之下默认了“攻略温萝以摆脱系统桎梏”的因果联系之后，便当机立断立即启程赶回望凌峰。

雪亮剑光如练穿透空气中氤氲沉浮的缭绕云雾，凛冽剑风吹起顾光霁垂顺飘逸的雪白衣袂，虹光浮动间落在他足畔，如清风过境般掠过葱茏竹海。

青玄宗格外爱竹，而顾光霁则似是青睐冬青，庭前一棵冬青树四季常青，清浅木香和着他房中常年燃着的冷香无声地沉浮，如今已成参天模样。

日光穿不透浓密的枝叶，在地面上投下一片不规则的明暗交映的剪影，随着浮动的轻风间或变换着形状，而几步之遥的不远处则显然是不同于此间轻简的另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