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南门星if线番外(二)

如今点破他骤然间失去唯一亲人的遭遇显然太过残忍,温萝轻叹一口气,身体倾了倾,抬手小心地抚上少年肩头。

温热的体温透过他略有些硬的衣料顺着指尖恰到好处地传递。

南门星身体微微一僵,猛然间感到鼻头似乎泛着些微他从未留意的酸。

他原本是不欲与她多说的。

鋆月姬身体不好,早在半年前他便已经窥见端倪,她的死亡,本便是他心中早已预设好的、并不值得意外的未来。

只不过,曾经它被他心底唤作“将来”,如今这“将来”却成了“此刻”。

仅此而已。

凡人寿命短暂,不过匆匆百年,聚散离合本便是常事,他没什么值得为此伤情悲郁的。

更何况,他们之间关系本便算不得好。

他无法理解她时常过了头的甚至在他眼中算得上愚蠢的善良,她也看不见他在她无暇顾及的时光中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那都是他为了她和她所谓的爱情与成全,一一付出的代价。

然而落在他肩头的力道太轻,温度又太暖,连同着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似是一双柔软的手极尽温和地抚摸着他那颗千疮百孔又彻骨冰寒的心。

这个女人与他的母亲一般,也是个愚蠢的女人。

她不问缘由地待他好,他也乐得接受,不需要付出任何便能够得到她日日精心准备的饭菜,于他而言有什么损失可言?

自从鋆月姬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便主动提议让她减少了平日操劳的时间,若是没有这个名叫温萝的女人,这几年来他的饭食绝无可能好到这种程度。

原本只想着能够利用她一日便是一日,却没想到,在计划好了出手杀了那几个惹人生厌的少年之时,他脑海之中却似是疯魔了一般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含笑的脸。

在他回过神来之时,那些毫不知情地落入他精心隐忍着编织了许久陷阱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错失了最佳的机会,他一时间竟心底升腾起一抹怠惰与无所谓,懒得再为这群仗势欺人的小人再花费更多的精力与时间。

当时他心里只想着,若是再有下次,他定然不顾一切也要出手杀了他们,

然而,或许是那日温萝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当真震慑了他们几分,自从那一日分别之后,这几人竟再也未曾来找过他的麻烦。

自然而然的,那蠢蠢欲动的杀意,也似日光下曝晒的阴霾一般,不甘不愿地散了个干净。

这实在是他从未预想过的结果,这个女人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生命,也令他那从未受过旁人真切照拂的心迎来了措手不及的混乱。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只听见空气之中响起他自己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无措的茫然:“我没有母亲了。”

南门星面色一滞。

这不该是他应当开口说的话。

鋆月姬昨夜离世,然而他心下却并未生出多少波澜与酸涩,

他是不应当难过的,他的降生便伴随着离别,他理应习惯。

然而随着他冲口而出的言语,心底那些蛰伏已久的、他不曾花心思顾及和辨析的情绪,在这一瞬似是终于察觉了他一瞬间的破绽与脆弱,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几乎将他心底强自建立起来的堤坝就此冲垮。

眼眶热了下,那狭长上扬的眼尾更染上几分霞光般旖旎的薄红,南门星飞快地低下头,碎发掩住他精致得过分的脸。

十六岁的少年,眉眼低垂,身型是并不瘦弱的单薄,在这一刻令人心疼怜惜得不像话。

温萝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不知应当如何安慰,迟疑片刻,终是将手收了回来,将食盒朝他面前推了推:“吃饭吧。”

南门星却并未动作,反倒抬起头来看她。

这时温萝才自进屋后第一次望清他的脸,本便苍白的脸色此刻几乎如鬼魅般毫无血色,而相应的,那双过分黑的眼眸便极为显眼,此刻正沉沉地凝视着她,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

良久,他才缓声开口,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近乎荒芜:“我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这种肤浅又惹人心烦的关系了。”

温萝愣了下:“阿星……”

“你走吧。”

南门星重新侧过脸,动作熟练地打开食盒,闷在其中的热意与水汽和着似曾相识的香气登时随着他手中的动作扑面而来,

而他却也并不客气,拿起她在一旁替他摆好的竹筷便随意夹起一片色泽鲜艳的肉片送入口中,视线在盘边那盛放的浅紫色花上微微一顿,开口有些含混,“我只是留在这里通知你一声罢了,不想让你明日扑空。”

温萝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望着他,看着他毫无滞涩地一口一口将她为他准备好的饭菜几乎吃了个精光,看着他当真再也没分给她半分眼神,良久才轻轻起身。

虚掩的门扉将日光切割成泾渭分明的光影,足尖触及那道明亮的分界之时,温萝脚步微微一顿,缓缓侧过身来:“你要好好的。”

少年并未回应她的目光,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专注地沉浸在手中饭菜之中。

这三年多的相处,足够令温萝了解他,她明白此刻的他不愿被旁人打搅,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感慨已经是他难以原谅自己的错误。

在原地静立了片刻,温萝缓步出了门,回身轻轻地将房门带好。

木门老旧失修,经过十几年风霜雨打,早已与当年新砌时隐约变了形状,随着一道刺耳的“吱呀”声响,本便安静的房间顿时更静了几分,仅余他咀嚼时钻入脑海之中的细微声响。

凝神辨认着,确认她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南门星缓缓放下筷子。

阳光钻过门扉的缝隙,在房中拓下一抹平直而明亮的剪影,那光晕落在他面上,一瞬间模糊了他沉郁的脸色,仅剩一片近乎虔诚的静谧。

她靠近时,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白茶清香,而那味道似乎还在空气之中眷恋地停留,顺着他一呼一吸钻入他肺腑之中,掀起一阵与平静截然不同的燥郁。

南门星垂了垂眸,自胸口前交襟之中掏出一枚巴掌大的荷包,却也并未立即打开,只在左手手心又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良久,他才微微动了动,抬起右臂将盘中未沾染上一丝半点脏污的花瓣以指尖拈起,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左手掌心的荷包之中,随即一言不发地塞回了原处。

实际上,昨夜鋆月姬离世之后,三更天他便已处理完她的尸首,连夜离开临南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在他换上这身几乎可以融入无边夜色的黑衣之后,脑海之中却猛然浮现起日光、树影、干冷却温柔的风,以及她的脸。

他知道,第二天的正午,她会像这三年来每一日那般来找他。

若是见到人去楼空,她该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鬼使神差的,那只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就着惯性顺势在这桌边坐下。

这一坐,便是一整夜。

温萝自然并未当真打算放任南门星就这样一个人离开临南。

第二天,她便再一次向南门星住处走。

平日里南门星向来会在入夜前将食盒送回来,然而昨夜直到她睡下,都没能等到他的扣门声。

显而易见的是,他多半已经如他口中所言那般斩断了一切曾有的与将有的联系,独自一人踏着月色离开,不过留给她的需要确认的事,却仍然有一件。

或许是并无什么贵重值钱的物件,亦或是根本并不在意,木舍并未落锁,

温萝只轻轻一推,便轻而易举地抬步进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