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掉马进行时(四十七)

好在,幻境之中姜芊的身体也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或许若她动作再快一些,并非不能解这令她崩溃抓狂的困局。

思及此,温萝干脆利落地自桌旁起身,径自向榻前行去,极尽镇定地佯装成“将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送走后睡回笼觉”的平静模样,施施然在床畔落座。

浓稠的阴云在天幕无声地翻涌着,不着痕迹地遮蔽皎皎孤月,在地面上拓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临南的密林与群山在暗夜的阴翳中无声地潜伏,透过窗柩隐约透入的月光,只能依稀辨认出窗外稀稀疏疏的树影和远山。

今晚的夜色格外粘稠浓重,暗得望不见月色,密布的浓云纠缠着悄无声息地在整片天幕之上铺陈开来,恰到好处地遮蔽了群璀璨的繁星,

天地间一片苍茫晦暗,静得似是能够隐约听闻周遭山林鸟兽不明意义的长鸣。

起风了。

一阵清风似是落入沉湖的落叶,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惊起一片涟漪悠然晃荡开来。

一轮耀目如盘的满月无声无息地在云层后显出身型,月色挥洒而下,漠然地照耀整片寂静如死的空间。

温萝坐在床榻之上,正对着窗外,望见这一幕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僵硬。

是她看错了么?

亦或是记忆出现了紊乱?

今日分明距上次月圆之夜仅仅过了半月的时日,可为何窗外苍穹之上却挂着一轮满月?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重点是,她方才下意识开始脑暴索回缘由的、盛着她两道保命法阵卷轴的储物袋,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南门星白皙得过分的掌心。

温萝心下抓狂:“我的【咸鱼翻身】蓄力得怎么样了?今夜能不能让我一举突破大乘期?”

只要突破了大乘期,她说不定还能在这莫名其妙提前的死亡之夜,尝试着继续先前的计划。

识海之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鼠标轻击声,团子静默片刻,幽幽道:“半个月后问题不大,但是今天……”

顿了顿,它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改方才如丧考妣的语气,略有几分急切道,“我现在就申请开放权限,申请总部开放能量库介入融合世界!

主人,你撑住……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需要时间。”

有戏就行。

温萝稍稍定了定心神。

“而且,其实柏己留给你的那条玄铁发链——若是主人猜得不错,应当的确拥有和千年前玄铁镯一般无二的滴血召唤的功效。”

团子略有些犹豫地顿了顿,“虽说柏己现在状况不知如何,但实在实在不行的话,咱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温萝无声地抿了下唇。

这一点,方才也曾在她下意识飞转的脑海之中飞快地划过,却被她以理智牢牢按在心底,强自忽略了过去。

以柏己如今的状况,不到万不得已,她决不能做出这种选择。

下意识抬了抬眸,望向空间之中另一个伺机取她性命的沉默少年。

并不过分精致的窗柩之外,云疏卷积,辉月交映,交织成一片明昧相杂的光影,

而南门星则逆着光,清寒如水的月光落在他微微背转窗柩的后心,在温萝的角度,仅能望见若有似无浮动的青丝与流畅精致的轮廓。

朦胧的光线似是一面薄纱,柔和了他面容之上平日里情不自禁染上的诡谲阴鸷。

他轻轻地垂着眸,格外纤长乌浓的睫毛遮蔽了一切黑寂眸底翻涌的思绪,在一片瓷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半晌,他辨不清意味地扬了扬唇,轻声笑了下:“原来是阴朔月……”

阴朔月?

温萝轻轻一蹙眉,脑中却似是有什么尘封已久的、被她忽略的记忆随着南门星这句喜怒不明的轻声感叹牵拉着登时浮出水面。

阴朔月,似乎是以南门星为主角的《至尊之苍州王》之中曾经提到过的设定。

每逢阴朔月,月圆之夜便会自月中提前至月初。

原著之中,由于并无铭渊的参与,南门星唯一的弱点便是来自于月圆之夜与他功法之中的相斥性,每逢此时,他都会灵力尽失仅余一副比起寻常修士而言更抗揍的身体。

然而,尽管如此,在拥有各类秘法秘宝的修士面前,他依旧孱弱得与凡人无异。

在融合世界之中,这段背设直接在南门星支线之中被同化为了他每月的火毒侵身,

以至于时间过去太久,温萝几乎忘记了在《至尊之苍州王》之中竟然还存在着这种犄角旮旯里的设定。

如今风水轮流转,月圆之夜周身受制的那个人,并非原著之中本该虚弱得四处隐匿行踪的南门星,反倒成了她这只待宰的羔羊。

温萝抿了抿唇,微微一个用力主动起身,

一袭烟粉罗裙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倾泻而下,在脚胖荡漾出一片柔波沉浮。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可以!她能行!

及微剑如今仍在她身侧好端端地悬着,南门星似是十分自负,压根并无收缴她灵剑的意图,无声地放任着她濒死之时的挣扎和反抗。

他不仅不厌烦猎物无畏的求生,反倒以此为乐,活生生的在世疯批。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南门星缓缓抬眸,一道规整的明暗线将他带着几分女气的精致面容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面,

阴翳与明亮交织着在他面上肆意铺陈开来,无端少了几分五官上掩不住的艳色,显出几分横生的阴郁与诡谲。

温萝轻轻笑了下:“想必不论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南门星却似是被她的言语极大地取悦了,狭长的眸遥遥对上她堪称平静的视线,夸张地哂道:“想不到,你竟如此了解我呀?胆色嘛,倒是也有几成,我竟然开始为你的逝去而惋惜了呢……”

话音微顿,他语气中笑意猛然一收,似是沾染着猩红血色的唇却似笑非笑地扬起,“不懂得反抗的猎物,是最令人感到无趣的东西。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温萝:……

能不能讲点道理?

什么叫她“一心求死”?

然而,南门星此人向来不讲道理,亦或者说,他只信奉自己的道理。

这一点,在他尚未对姜芊情根深种之时,同样霸道又肆意地曾作用在她身上。

曦合石在南门星手中光芒大盛,绚目的光晕甚至掩盖了桌案旁震颤摇曳的明紫色烛火,将一片晦暗的空间登时点燃。

温萝静静地望着南门星在光辉之下更显得妖冶得令人挪不开视线的容颜,心如电转。

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佯装成招魂成功的模样,短暂地以蔺妤的身份扮演姜芊,并试图最终与南门星敲定重建太虚昆仑的事宜。

随即,她便可以深藏功与名,永久地告别“姜芊”这个马甲。

微光如流星般一道道在沉谙的夜幕之上掠过,霎时点亮一片沉寂的夜色。

原本湮没于浓郁云层之后黯淡的星辰,再一次闪跃起耀目的星芒。

那柔和了月色的莹莹光晕若有似无地自繁星之上逸散,升腾起仙雾般袅袅的轻烟,于幽邃苍穹之上缓慢地汇集凝聚,凝成千万条莹润的光线,雨落般自浩瀚天际之上倾压而下,向着温萝席卷而来。

然而这时,异变突生。

令人心惊的可怖热意陡然撕裂虚空,自温萝身体之中暴涌而出,如盘龙般扭动的赤色火焰在她纤细的身体之上如水般铺陈开来,

瞬间凝为一道瑰绝迤逦而固若金汤的甲胄,将她牢牢地护在其中。

炽烈的邺火红莲就在这一瞬自她足畔迸射蔓延,掀起一阵热浪卷集着飞扬的裙摆,如流水般潺潺向着神色惊异的南门星铺天盖地般汇聚而去。

明紫色的紫晔鬼火感受到来自上古的威压,惊颤着向后臣服般退却。

登时整片空间之中火光雀跃摇晃,赤红与明紫此消彼长地交错,织就成一副令人心惊动魄的瑰艳画卷。

温萝:“……”

南门星:“……”

温萝简直想抬手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她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苍冥邺火守护的,恰恰就是她近日来看起来格外忙碌的灵魂。

苍冥邺火身为五洲大陆公认的第一神火,与长恨和曦合石几乎享有着平等的地位和灵性。

先前南门星凭借曦合石将她的灵魂召唤入幻境之中,苍冥邺火察觉到她并不会因此而受到威胁,便乖巧缩在她灵魂之中静默如鸡。

然而,这一刻,察觉到南门星暴涌而来的杀意,那被其主人亲手一笔一划镌刻出的本能驱使着它,下意识倾尽全力地守护着这个它唯一认可的女主人。

温萝僵硬地抬眸,正对上南门星幽邃得骇人的眸光。

那张殊丽无双的面容此时紧紧绷着,咬肌鼓动间,那几乎凝为实质的灼热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几乎将她灼烧洞穿。

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南门星怒极反笑,缓缓开口,

向来如少年般清润甜蜜的嗓音无端显出几分阴戾的沙哑:“……阿芊?”

温萝:……

这种时候,她究竟是应该回应呢,还是不回应呢?!

犹豫只是瞬间,温萝觉得她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但做人留一线,此刻再强装懵懂困惑,万一待会被打脸可就解释不清了。

温萝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平静地仰起脸,淡淡岔开话题道:“把储物袋还给我。”

“储物袋?”

鼻腔逸出一声无端令人头皮发麻的冷哼,南门星慢悠悠勾起唇角,狭长的眸泛着冰冷的色泽,“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在考虑储物袋?”

顿了顿,他缓步上前,淡黄锦袍勾勒出无边晦暗的夜色。

温萝深吸一口气,强自不闪不避地钉在原地,下一瞬便只觉得霎时被包裹在一阵若有似无的幽然昙花香气之中,似是罂粟般顺着毛孔钻入肌理,登时搅得她意识不自觉混沌了几分。

“不想回答?没关系。”

似是已经达到了濒临暴怒前岌岌可危的红线,南门星缓声开口,语气中裹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我现在只想听你对我说一句话。”

温萝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预感到大事不妙。

与她此刻碍于先前精心扮演的白莲花人设而备受桎梏不同,南门星却是极为明确且主动地知晓他亲手与她缔结下的三生契。

若是他有意以三生契试探她的身份,几乎相当于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继续勉强遮掩的余地和可能。

下一瞬,她心头莫名的寒意与不详的预感便得到了证实。

近在咫尺的黑寂眸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繁杂思绪,南门星幽然一笑,殷红的唇轻轻张合,犹若暗夜之中摄人精魄的妖魅:“我想你命令我,在此刻吻你。”

温萝喉头一梗,下意识点开人物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