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贤园位于杭州半山水洪庙, 三面环山,是一座典型的园林型墓园。周向东过去的时候, 太阳还没升起来, 整个墓园看上去很冷清,只有偶尔的几声鸟鸣和嫩黄的树叶在无力地证明着, 现在已是初春时节。
周向东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上一次来还是五年前,那一年周向东回国办理好签证的事情之后,特意来到这里,给他的母亲扫墓。当时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彩色的,又这么多年过去之后, 相框已经泛黄, 底片也早已被时光褪成了黑白色。
周向东看到墓碑周围长出了几丛茅草, 因为刚开春不久的缘故, 去年枯黄的茎叶还在, 现在又从中间窜出了几缕绿色, 它们错综复杂地交错着, 看上去又糟又乱。
茅草长得很紧实,周向东撸起袖子, 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寻了一根干枯的木枝,然后走到他母亲的墓碑前, 弯下腰身, 闷不吭声地用树枝将野草的根部挑起, 再用力地将其往上一拔, 晃掉根部粘住的土壤扔向了一边。
明明气温低得很,周向东的身体却因为使劲出了一层薄汗,衬衣黏在他的肌肤上,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等到所有的杂草都被除尽之后,周向东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点了根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多表情。
烟,很快燃尽了。
墓园里是死一样的沉寂,周向东终于抬手,触了触墓碑上泛黄的照片,轻声说:“妈,儿子来看……看你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四散开去,惊飞了三两只春鸟,然后便又归于长久的沉寂。
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他又点了一根烟,一手搭在大理石墓碑上,似是想起了什么,在烟雾缭绕中微微动了容。
他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留下的那封信,想起了昨天跪在佛堂里,认真许愿的姜柠。
他觉得,自己同时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庇佑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趟,一定能安然地从美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