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老道头不太好使……真不记得。”
姜穆眉尖微皱。
癫道人看他神色,摸了摸下巴,“不然贫道去找其他人问问?”
“……”姜穆摇头,“此物不属于我,乃是安公子的画笔。”
癫道人微微睁大眼睛,“徒弟的?”他拿着仔仔细细又打量了好一会,才不确定道,“这可是妖气啊?”
水三娘斜了他一眼,“道长对妖有意见?”
癫道人一噎,识趣的不搭话,对姜穆道,“我徒弟可是人啊。笔是他的……”他凑近姜穆,更压低了声音,“……陶兄弟啊,你知道,寻常人不能长期与妖待在一处的,会死人的。”
若笔是妖,与徒弟一起呆着,还不得吸干他的阳气害他风吹就倒还短命啊……
“若它是道器呢”
以道术掩盖妖气。
癫道人听得他言外之意,面色微凝,目光落在手中的画笔上,“道门之物……”难怪修成妖,也不见分毫邪气。
两人沉默之时,姜穆身后木门咔哒一声响安幼舆夺门而出,近乎魔怔似的四下探寻,口中喃喃,“笔呢,我的笔呢?我的笔呢”
“安公……”安幼舆仿若未听,一时令花姑子欣喜之声也卡了壳。
院中众人皆是一愣。
姜穆面色不变。他可以确定,安幼舆已平安无事……
癫道人犹豫看了看姜穆,姜穆微叹,接了那只画笔。
还未落在手中,安幼舆见到,眼睛大亮,一手夺过,又调头回了书房。
众人呆呆看着姜穆,站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随着姜穆进了房间。
安幼舆坐在书桌前,提笔点墨,落在画纸上,勾勒出眼睛的轮廓。
“安幼舆!”
安婆婆见他命悬一线,还不收画画之心,气的两眼发花,颤着手要去撕掉画纸。
另一只手按在画纸上,拦住了他。
众人不再见他含笑温和之色,他神色难得严肃,任谁也不会在此刻继续……
安婆婆本见人阻拦,张口欲骂,转头见是姜穆,话又憋了回去。
“婆婆见谅。”他说,“请见谅。”
按他性子,本不会作出如此失礼之事,即便不得已了,也必然也会客气礼貌的解释原因。
花姑子略有诧异。
只是一双眼睛,安幼舆趴在桌前,却画了许久。
反反复复,小心翼翼。
姜穆指尖,不自觉拂上腰间竹笛。他猛然回神,似觉得如此有些失礼,又将手垂下,看着那副画。
一双只有眼睛的画。
旁人所看,不过认为是双好看的眼睛。
姜穆对它熟悉无比。
安幼舆也盯着它。
他人都不明白,只这双眼睛,又有何值得留神之处。
安幼舆抬头,看着姜穆,“是你”他又捏着笔摇摇头,自顾自喃喃道,“又不像。”
若只这双眼睛,自然看不出情绪。可若在那扭曲的世界,在遍布仇恨和怨愤的眼睛里,它的死寂也好,淡漠也罢,它却是唯一的平静。
是唯一看到,不勾人恨意的眼睛。
淡漠至幽深。
姜穆指尖拂过画纸上的眼睛,相隔千百代,还是为血色相扰,姜穆问他,“安公子可画的出”
他问的,是人。
安幼舆笔尖走了一笔,停下,他答,“我……忘了。”
虚幻的记忆,的确容易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