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席招却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上午出门之前,夏之竹踮着脚尖认真研究如何为他打好领带的画面。
在席招的童年世界中,这种场景并不少见,只是在那些壁纸背景华丽如油画一样的场景中,作为主角的父母眼中总是各自带着貌合神离的敷衍与冷淡,不似当下——熹微的晨光之中,夏之竹跪在床尾苦恼温莎结和普瑞特结的区别,身上松软的卫衣和正装笔挺的席招格格不入,但却又在被棉纱窗帘洗过的丁达尔效应中被融成了同一团和煦。
明明夏之竹的记忆力那样好,比席招更加好,但他却竟然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搞懂打领带的步骤。想垂首笑话他,但夏之竹神情太认真,让人实在不忍心欺负他,于是席招也只好一本正经地捏起男孩卫衣的帽绳单手打结,最后又坏心地用指尖从夏之竹的锁骨窝里勾出昨晚才戴到那里的戒指链。
感觉他一辈子都学不会如何系领带其实也没关系。
这么想着,席招看着夏之竹,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我真的输了,怎么办?
从小到大,哪怕永远都表现得镇定自若、从不失误,但席招在做每件事之前都会询问自己:如果输了怎么办?
他不能问付郁,因为答案只会是更多砸碎的杯盏;他也不能问别人,因为那些人只会向他报以困惑与警惕的目光。
席招习惯了沉默寡言——本来也以为他将永远沉默寡言——一直到有只小熊老实又主动地钻进他的怀里,在席招无声的纵容中,把主人藏在深谷里的懦弱挖出来,呼走锁芯里的尘土,一次次用那双干净的杏眼安静地凝视他,席招才终于鼓足勇气将他最没有勇气的那一部分展露出来,谦卑而真诚地询问对方:如果我真的输了,怎么办?
但那一刻,夏之竹眨了眨眼睛,歪过头,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输就输了,怎么了吗?
即使是神也会犯错,更何况我们都是凡人。输了就重新开始,从头来过,呆小孩的人生里多的是跌跤与跟头,样样都计较的话可太辛苦,毕竟我们还有那么长的一生要一步一步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