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再也命令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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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十八层没有房间,只有一条又深又直的走廊,走廊两端的墙壁上刻画着门的图案,歪歪扭扭,线条诡异,好像幼儿园孩子拿着画笔留着鼻涕的旷世奇作。但看一看门的高度,又像是一群疯子画家蘸着满手的工业颜料抓挠出来的。

毫无逻辑的线条,好似旋涡一般的作画手法,迷离的色彩,金看了会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灌了一大桶烈酒似的头晕目眩。

他遮住眼睛,短暂的黑暗让他的精神轻松了很多。再放下手,金尽可能的不去看两遍的墙,注视着走廊地面。

地面上是无数具已经枯萎的人类残骸,这些干枯的尸体或站,或跪下,或面目狰狞,或神情痴迷,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向着王座的位置,身体前倾,伸出渴望的手。

黑发男人倒退着走,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入口处的少年,与一路上的枯骨擦身而过,衣摆飞舞,触碰到那些枯败的尸体,就将已经风化的骨头拍的粉碎。

金心有余悸的望着碎成渣渣的骸骨,不难想象自己要是没有king的帮助,可能也会成为这些骨架中的一员。

他想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转身就跑。

雷狮看着频频回头,想着逃跑的小猫,紫色的眼眸越发深邃。

都说看眼睛能看到一个人的本质,金却觉得这句话不能用在所有人身上,比如快要走到走廊尽头的黑发男人,他就完全看不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走廊的尽头是一把枯骨堆积而成的王座,也不知道制作这把座椅的人是什么心态,用折断的骨头拼接出这把王座,断骨的尖刺从座位和椅背上穿出,黑色的荆棘替代绳索缠绕,捆绑,勒挤出椅子的形状。

不用想也知道这把椅子坐上去有多痛,荆棘与骨刺会毫不留情的割伤皮肤,因为重力的作用深深扎入血肉中,鲜血不会停止流淌,王座会重新撕裂伤口,而挣扎无济于事,只会将生命更快的推向死亡,直到座位上的人在贫血与疼痛中停止呼吸。

然而黑发男人却一脸平静的坐了下去,甚至面不改色的靠在了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斜蜷起右手抵着下颚,左右随意的搭在扶手上,慵懒的勾唇,痞气十足。

骨刺扎进男人性感的大腿,荆棘划破斗篷,密密麻麻的尖刺毫不留情的刺入他的背,鲜血瞬间染红了黑与白的王座,金屏住呼吸,替他疼的脸都揪到了一起。

然而者还不是结束,从王座背后,角落,缝隙中钻出更多的黑色荆棘,将他牢牢的捆绑在王座上,随着藤蔓树枝的不断收紧,血流淌的也越来越快,黑发男人的脸迅速变得苍白,在散乱的黑发衬托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光。

看着这一切的金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他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敌人,明知道一切他看到的都只是异类的伪装,为了杀人而进行的伪装,但他的心依然被狠狠的揪住,为眼前的男人感到痛苦。

因为这一切确实不是伪装,而是他们曾真正经历的......

金突然向前迈出一步,后方的king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怎么做,静静的看着,没有跟上。

如果king把金当做朋友,他当然能让小男孩不要离开自己,不要关注别人,想其他事物,就像金限制他的十五年所做的一样,将一切身心都献给自己。

但金已经触发了死亡规则,king不想杀死他,同样也不想把金当做朋友,那么除了注视,他什么都做不了......

友谊是两个平等者之间的无私交往,爱情则是暴君与奴隶之间的卑下交流。(注:奥立弗·哥尔斯密)

“金......”

听到呼唤的金想要回头,依旧被一根手指抵住了扭动脖子的趋势。

“小......心......不......要......回......头......”

king回到了少年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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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踏入十八层的那一刻,走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平静的水面落下一颗石头,结冰的湖面滴落一滴滚烫的岩浆,平面中的画动了起来,无数手臂穿出墙壁,争先恐后的向少年身上爬去。

雷光闪烁,天花板不知何时聚集起了厚厚的乌云,雷蛇击中向金爬来的手臂,从墙上掉落的手迅速枯萎,融化成一滩黑色的污垢。

金心有余悸的缩着身体,白光掠过的地方生长出和王座上一样的荆棘,几个呼吸间就拥挤到了少年身边。

手臂传来刺痛,这些活着的藤蔓不断游动,通往王座的甬道肉眼可见的缩小。此时的金距离入口只有几步之遥,只要他立刻转身逃跑,逃出去的几率非常大。

这几乎不用选,金捂着被扎破的地方心想,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与男人对上视线。

距离太远,就算金的视力还算不错,也看不清男人的眼神,不知道对方此时的想法。

“我觉得他需要我帮助......而且king也支持我。”金自言自语道,给自己打气。

如果雷狮听到金这句话,说不定会嘲笑他自说自话,不自量力,但他没听到,只是看见少年抱着胳膊有了退意,却突然抱着头冲过了荆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