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埋首饭食,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一早就明白,莫要把林黛玉当作那浅陋之人,她亦不会行缘木求鱼之事。

江上一叶孤舟,方寸之地,怎能与京城的阜盛人烟相比?

在船上,他怎么躲都是个死,可是一到京城,下了船就不一样了。

码头人流如织,他四条腿又没被绑,难道还不会跑吗?

卫赋兰喉中泄出一声轻吠,林黛玉是算准了他会跑的罢!

三个月悠悠而过,林黛玉披着厚厚的毛绒大氅,站在船头,遥遥望向对面的烟火。

登船北上时,还是秋风凉爽的天儿,如今已是北风忽紧,再晚些时日,恐怕江面就要结冰了。

她没来由地恍惚起来,扬州的年少时光,那些记忆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十分遥远。

她看着水雾朦胧的京城一隅,京城也在看她。

雪雁从身后走来,递给她一个手炉,“转过身就不见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前方,“姑娘看什么呢?快到了吗?”

“嗯。”

雪雁看得出神,“京城......可真大啊,比我们扬州大多了。贾府在哪呢?”指着一个方向,“是不是那儿?”

林黛玉“噗嗤”笑道:“急什么,蠢丫头,一会儿就见到了。”

“姑娘,我不急,可是,我们真的要跟它说再见了吗?”

雪雁指的便是那只不令人省心的狗了,眼看即将到达京城,林黛玉昨晚特地纡尊去杂物舱与他道别,雪雁打开箱子,然而那狗就是躲里面不出来。

直气得雪雁踹了他好几脚。

“它可不是寻常的牲畜,”林黛玉默了默,展出一个笑颜,“往后山高水长,便祝它余生长健,莫要被人吃了去罢。”

说话间,船已靠岸。

荣国府的软轿车辆已在码头久侯,张嬷嬷、王嬷嬷及随行诸人也都拾掇妥当,分列在侧。

雪雁扶着林黛玉下船时,张嬷嬷疾行上来,紧贴着她,没走几步,便有荣府打发来迎接的几个婆子前来福礼。

林黛玉亦一一回礼。

一个婆子打起轿帘,请林黛玉上轿。

林黛玉跨出一步,顿了顿,转身看向来时的船只。

婆子问道:“姑娘有东西落在船上么?”

林黛玉摇了摇头,扫过一旁,却见方才还兴冲冲跟着她的张嬷嬷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后面。

她又看向另一边,慢声问道:“王嬷嬷,自离开扬州便再没见过你,可还安好?”

王嬷嬷是林黛玉自带来的,即便登船后她从未主动找过王嬷嬷,但听说她病了,王嬷嬷按理也应来探望探望?可是这么久了,只在这会儿见了一面。

听说王嬷嬷当时和张嬷嬷在一个舱,不知其中可有因由。

王嬷嬷双手笼在袖子里,低下头,讪讪道:“得了场风寒,不碍事,难为姑娘还想着我,姑娘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林黛玉点点头,坐上轿子。

林黛玉在轿前说会话的功夫,落在后面的张嬷嬷正盘算着卖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