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言这个人,如果喜欢一本书,就会翻来覆去地读。如果喜欢一首音乐,就会反反复复地听。
她也喜新,但更念旧。
新年前的一场雪,薄薄细细地覆了大地。黎明时,刚有光线从地平线上升起,淡光照在薄雪上,泛起一层浅浅的银白,静静地美丽。
方静言坐在二十楼的阳台上,捧着她的《巴黎三十年》。手指已经有些冰冷,腊月里的寒气还是厉害的,略不注意,便要袭入骨髓里的凉。
巴黎三十年。。。我没有三十年的回忆,我只能回忆之前的十来年。她翻着在微光下字迹模糊的书,默默想着。
是十二岁那年冬天下的雪吗?那是场很大的雪,比今年要大许多。她曾在小院里堆过一个雪人,为一个记忆中的少年而堆的雪人。依稀记得,那雪人用猫眼石纽扣镶成的眼睛,黑亮闪烁,和少年的眼睛一样。
将书放在膝盖上,轻轻呵口气来温暖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闭上双眼,回想。
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睫毛边隐隐有泪光在漫溢。
不是记不得,而是太清晰了。
少年的眉毛,眼睛,鼻梁和刹那间的微笑,甚至从他嘴里呼出的一团团小小白白的雾气,都那么清晰。
“言言,别这么在阳台上坐着,要着凉的!”方妈在里屋叫她。
“就来。”方静言睁开眼睛,用手背将湿润的睫毛擦干。
“今天的豆浆要加蜂蜜吗?”
“不用了。今天,我不想吃甜的。”方静言将盖在腿上的小线毯折起,抱着书要进屋。刚要抬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她将书放在可以晒到太阳的小架上,喃喃自语地说:“都德先生,今天给你晒晒太阳吧。。。也许会让你想起塞纳河上的麻雀岛。。。”
热热的豆浆就着一把酥脆的小茶撒,豆子浓郁的味道中有芝麻淡淡的香气在口中飘散。这是方静言家搬到h市后,她最爱的早餐。
“言言,”方妈将一小撮腐乳抹在馒头上,抬头看了方静言一眼,说:“今天你一个人先去n市看看外婆吧!”
“嗯?妈妈你不去吗?”
“我和你爸爸有事,要后天才走的开。”
“那我等你们一起。”
“唉呀,有什么好等的,”方妈将馒头塞进嘴里,有些着急起来,“外婆打电话来说想你想的厉害,我跟她说了你今天回去,难道你要让她失望吗?”
“我放寒假才回h市几天啊。。。之前上学时都常常去外婆家的啊!”
“你这孩子,外婆是想你疼你嘛!怎么这么不懂事!”
“哦,那我一会儿收拾下东西就走。”方静言不再争辩,反正n市与h市离的近,来来回回方便的很。
吃完早饭,方妈都不让她休息一下,三下五除二地帮她把东西收拾好,一脚踢出了家门。
方静言这边刚出门,那边方妈就抓起电话神神秘秘地打起来。
“喂,是我!言言刚才已经出门啦!你注意着点时间,再过三个小时的样子就一定要让子航出发。嗯。。。对,我知道。放心,言言一点都没怀疑!好,好,咱们再联系啊!再见!”
挂上电话,方妈长长地舒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这些孩子们,就不能让大人省点心吗?没事儿闹什么别扭呢?还一闹就是大半年。。。
出了电梯,方静言望着大楼门前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心想,这大冷的天还有人比我更早出门啊!再仔细一瞧,那脚印的方向却是往楼里头走来的。又想,原来是清晨归来的人呵!正觉得自己很无聊,身后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方静言!”
方静言头皮微微一麻,拎着心回头一看,惨叫道:“庄远??你怎么回来了?”
庄远穿着一件咖啡色薄昵外套,身后背着一只大旅行包。脸色因为旅途中的劳顿而显得有些苍白,鼻尖也被寒气冻的发红。剪的短短的额发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受伤的表情。
“方静言!我刚从英国回来,家也没回。下了飞机就坐车奔到这里来看你,你就用这样的语气欢迎我?”
“我。。。”方静言有些愧疚地吱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我那不是太过震惊么!”
“哼!”庄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意的冷哼,扫了一眼她身后的背包说:“我现在又冷又饿,你说怎么办?”
“我。。。我马上要去n市的外婆家。。。你要不要一起回n市?”
庄远伸出一根冰棍似的手指戳着她红红的脸颊说,“我当然要跟着你!不过,你得先给我解决一下早饭问题。你没发现我饿的眼睛都小了一圈吗?”
方静言拨开他那冰凉的手指笑道:“胡说,哪有人眼睛会被饿小了的!”
“我就会啊!饿了会变小,伤心了也会变小!”庄远辩道。
“好啦,好啦!会变小还不行吗?”方静言拉着他的胳膊说:“那现在我们就去让他重新变的又圆又大好不好?”
庄远确实是饿狠了。方静言看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水煎牛肉包,心想这家伙看起来像是三天没吃饭的难民。
庄远吃了两碗红豆粥,四只水煎包,另外又叫了一笼蒸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