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阳说不出话,只点头。
江瀛把叶初阳往后拉了一下,对她说:“对,你很可怜,我们同情你。”
她欣喜了,癫狂了,跑出门大喊:“太好了!你们都同情我,我就知道你们会同情我!陈护士呢?你也很同情我对不对!”
叶初阳往门框上一靠,捂着额迹,头晕脑胀道:“这一家人怎么回事?钟伶的妈妈也精神不正常吗?但是钟伶的病例里没有记录她有家族病史。”
江瀛道:“有很多精神病人没看过病,没见过医生,也就没有留下精神病史。”他顿了顿,又道,“话说回来,那只猫呢?”
蹲在江瀛肩上的暹罗猫不见了,而江瀛完全没有察觉,因为那猫完全没有重量,像个幽灵。
叶初阳皱着脸:“它走了还不好?你还找它。我们先出去再说,这地方太渗人了。”
他们往回折返,正要下楼梯,就听后面楼道传出响动,一道细嫩的嗓音叫住了他们:“哥哥。”
叶初阳回头,看到钟伶站在楼道里,浑身赤裸,身上的血洞往外渗着血滴,鲜血顺着她的指尖和脚踝沥沥拉拉淌到地板上,在她脚下聚起薄薄的血泊。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瞳孔的眼珠里露出一道细细的红色血光,说:“我好疼啊,你们帮帮我好不好?”
江瀛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叶初阳的手腕:“快走。”
但是叶初阳却站着不动,看着钟伶。
钟伶僵硬地扭过身,背对着他们,把披在肩上的头发拨到胸前,低下头露出细痩的颈子,说:“我身上好痒,帮我挠一挠好吗?”
她颈后皮肤里有什么东西在翻动,起初那幅度很小,逐渐翻滚得疯狂,乃至她的皮肤被生生撕裂,一只猫爪伸了出来,紧接着是头,最后是身子,正是那只幽灵般的暹罗猫。
暹罗猫跳到地上,胡须上沾着血迹,它抬起前爪舔了舔爪上的血滴。
钟伶像只小猫似的低低啜泣了一声“好痒”,然后双臂交叉,以拥抱自己的姿态把双手伸向身后,手指扣住裂开的皮肤边缘,像是撕裂身上的一张面具般从颈后撕到尾椎骨……紧接着,又第一只暹罗猫从她撕裂的皮肤中钻了出来,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它们似乎收到了某种命令,一只接一只发出进攻前兆般的叫声,一双双泛着血光的绿色瞳孔盯死了叶初阳和江瀛,飞似的朝他们猛蹿过去!
“快走!”
江瀛拽住叶初阳飞奔下楼,在此之前叶初阳无法想象自己能跑得这么快,他跑出医院往后一看,那些猫已经追了出来,但医院大楼却轰然倒塌,残垣断壁把那群猫死死压住,大楼成了废墟,废墟堆上冒起火焰,倒塌的大楼瞬间变成一只硕大的火球,天上翻滚的阴云和细痩的闪电顿时更加汹涌。
“呜呜呜呜救救我,救救我——”
火堆上坐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小女孩,她在重重火光包围中朝他们伸着手,泪流满面。
天上往下飘着火星子,像一场小雨,天色比刚才更暗了一些,像入夜的前兆。
叶初阳还在往那堆火焰看着,被江瀛强制拽走了。
江瀛的神色很闲适,甚至有些愉快,笑道:“又不是钟伶真的被烧死了,别这么当真。”
叶初阳道:“但是在钟伶的世界里,或许她已经像这样被烧死几百几千次了。”
江瀛笑道:“所以啊叶博士,你现在要做的事不是同情她的遭遇,而是把她治愈。”
叶初阳却摇摇头,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道:“精神病人无法被治愈,精神病领域是从二十世纪到现在一直没有被攻克的难题,就连突破性的进展都没有。”
江瀛翘着唇角慢悠悠道:“我倒觉得一个疯子疯得彻底疯得无药可救也就解脱了,因为这样的人不会想做正常人,他会拥有一个完全疯狂的灵魂。最可悲的是那些一半疯狂一半正常的人,他们的灵魂在打架,总想取代对方,找到生存下去的方式。”
叶初阳觉得江瀛在拿他自己做比喻,江瀛就是他自己口中一半疯狂一半正常的人,这个比喻太悲观了,与其说疯狂和正常的灵魂在打架,不如说是在自相残杀。
或许江瀛就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自相残杀着。
叶初阳无言沉默时手表响了一声,法西娅给他发来一个定位,距离他们所处的位置不远,转过两条街就是。
天色渐渐晚了,城市里没有灯光,只有地面蜿蜒着一条条蛇形的火苗,法西娅和边小澄立在街边的倒影被火苗拉拽成细细一道模糊的黑影,人与影子有种不真实的分裂感,像是人在拖着地上的影子。
法西娅穿着洋装,在黑暗阴沉的城市背景中更有一份诡异,她和穿着正装的边小澄站在一起颇像吸血鬼与伯爵,边小澄看见了江瀛,就勤勤恳恳地朝江瀛迎了过去:“江总,您没事吧,哎呀,衣服怎么破了?”他利索地脱掉西装外套递给江瀛,“穿我的吧。”
江瀛搂住他的肩往回走,道:“边秘书,我欣赏你的贴心,但是你大可不必这么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