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浑身是血,很难想象在这样惨烈的厮杀、血肉横飞、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站起来。季 用唐刀支撑身体,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唐刀吸饱了血液,愈来愈光彩熠熠了。
忽然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外界传来轰隆隆的杂音,仿佛是大地在呼吸。季 隐隐约约地听见大范围的炮火攻击,他不知道这样的火力攻击是从哪里来的,基地的弹药早就消耗干净了,也许这是最后的绝望的反击。这一击之后就再也没有希望了。狐狸永远追不上月亮,人类永远跑不赢时光。跟龙王比起来,他们实在太弱小了。
季 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他原先日理万机、有条不紊,但现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想从这火海里逃出去,逃出噩梦,逃出时光。刚果河的大火烧到了这里,他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跑出去,他从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战场连着战场,死亡连着死亡,历史循环往复。
人影忽然暴起,唐霁举起匕首往季 扎下来,季 用尽力气往旁边扑去。匕首在季 的掌心划了一道裂口,将他的中指和无名指切开了。唐刀从季 手中脱落,唐霁捡起来扔到一边的大火里,继续朝躺倒在地上的季 走去。季 拼命按住肚子上的伤口,免得肠子漏出来。他感觉到流出来的血液中混合着固体,那是被切碎的内脏组织。
唐霁双手拽住季 的衣服把他提起来,扔向一边的立柱,按着他的头往柱子上撞。季 被他掐住了喉咙,怒瞪着双眼和唐霁对视,死死咬住牙齿。季 在唐霁把他抓起来丢开的时候就从衣袖里滑出的折刀,这把折刀一直以来都藏在他的袖口中。季 反手将折刀狠狠扎进唐霁的眼睛里,说:“看清楚这把刀了吗?老四的那把,他逃跑前一晚把它给了我,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说完他更用力地翻搅起唐霁的眼睛来,锋利的刀刃搅碎了唐霁的眼球,大股大股稠浓的鲜血从他眼眶里流下来。唐霁大喊了一声,将匕首插进季 的胸膛,刚想往下剖开的时候被季 拽住了手腕。季 的手仿佛是钢铁浇铸的,铁石结构,一用力就能把钢筋拗断。此时他紧握着唐霁的腕骨,让他动弹不得,接着用折刀将其扎个对穿。
唐霁用力按住季 的脸,把拇指插进季 的双眼里,深深地,季 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双眼冒着血,眼球即将被人挖去。季 紧紧抓着折刀,这把刀叫“夏茵”,是四狐狸的遗物。他想起了“狐狸窝”中队,想起了东非大裂谷。右手无名指上传来凉意,是符衷送他的那枚戒指。季 一直都戴着它。季 想起了符衷,只是这一想,就让他最后爆发了一次。
季 用折刀切断了唐霁的大拇指和四根手指,然后用铁打的一般有力的腿踢烂了他的肚子。季 的双眼变成了血洞,仅凭着一点微弱的视觉和记忆,他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一边的火堆里拿起一把消防板斧。唐霁这时候正要站起来,季 在火光中扬起长长的斧头对着他用尽全力砍了下去。
他砍下了唐霁的头。
唐霁的身躯轰然倒下了,他的头滚到了燃烧的箱子旁边。季 眼前只有黑暗和血色,还有一点点光亮。他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对着这个轮廓一下一下地把斧头砍下去。
季 摸着地面,找到唐霖的头,抓住他的头发,摸到了他脖子后面的一枚滚烫的芯片。季 用斧子对着头颅劈砍数十下,墙上照出他挥舞板斧的影子。血液四溅,立柱上洒了一连串。
芯片原本还亮着,但中途被斧头砍碎了,季 知道得把唐霁的芯片毁掉才能让他死。他砍碎了唐霁的头颅,砍掉了他的四肢,最后他停下了手,斧头从他手里掉了下去。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火烧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踩在怎样的血泊里。他终于倒下了,大量失血让他浑身冰凉,大脑昏沉而麻木,死神已经来打开他的窗户了。
季 在血泊里侧着身子爬行,他不想让肚子里的内脏从那条伤口流出去,流得满地都是,太难看了。就是死也得体体面面地死,他想,我这次终于不是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他凭着一点意识靠着立柱坐起来,靠在那里,再也不动了。他感受到热浪朝自己扑来,刺鼻的烟气从他的鼻腔到咽喉,再到肺部。一把匕首还插在他胸上,只露出刀柄。季 抬起手碰了碰刀柄,他不敢把刀取出来,因为血会流得更厉害。他听着耳畔各种声音,火舌舔舐着他的身躯。季 崩溃了,他再也受不了了,睁着一双空洞的、血淋淋的眼睛大哭起来。
时间不在外界,时间在他的梦里。他千里奔袭,最后还是回去了。季 坐在那里,鲜血在他身下聚集,他想把这层血掀起来盖在身上取暖。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周围全都是凶猛的火墙,如果他拖着这副站都站不起来的身躯涉火海,还没爬到一半就得被烧死。他害怕火,害怕被烧,因为他就是从那儿逃出来的。
外面的轰隆声持续不断,这强大的火力究竟来自于哪里?是谁向他们这群被抛弃的失败者伸出了援手?大地在颤抖,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咆哮钻进季 的耳朵,催人如梦。
身旁忽然有了动静,季 伸出手摸了摸,摸到了动物的毛皮。他努力回想着,想起了这原来是那只狐狸。季 笑了一下,他茫然地摸着狐狸的毛,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它抱起来,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