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的思虑之后齐明利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垮着肩膀摊开手:“好,那就24小时,你百分百正确,督察官。”
符衷笑了笑,他已经听这话听过无数次了,不过这么说并不代表他一定就是百分百正确的。符衷侧了一下身子给齐明利让路,补充了一句:“虽然我认为教授不应该为改造人的事情负责,但并不是说其他的事情也不作数了。过去很快就会被遗忘,我相信曾经犯过错的人一定会走上正轨的。”
齐明利盯着符衷被照得蓝蓝的眼睛看了会儿,他忽然觉得符衷变了个人,这令他不免慌张起来。符衷最后提醒他注意身体,便拿着手套走开了,留下齐明利一个人站在原地思考。不过他并没有思考多久,因为他要为了第二次实验的事情去忙碌了,等他真正空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事给忘掉了。
符衷走进灯火通明的战备室里,里面的人正在把会议桌恢复原位,它在刚才的地震中被震偏了位置。符衷进去后满屋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带着一种试探和问询的眼神,谁都没有说话。符衷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默默无言的关上门,走到会议桌旁边去,人们主动给他让开了一个位置。符衷掂了掂手套,好像要把它卖个好价钱,接着他就把手套丢在了一边。
“刚才讲到哪儿了?”符衷面不改色地问道,仿佛刚才什么都发生,时间还好好地停在那里,“把图纸拿过来,我们再看看。”
他用了一小时结束会议,作战计划都被写进了计划书里。符衷是最后一个离开战备室的,他站在桌子旁边审视那些图纸。符衷学的是建筑学专业,他就是专门看这个的。他看着图纸,脑子里却时隐时现地想着自己的草稿本上那些未完工的设计图,还有素描画。他画大海和巨轮,也画季 ,季 是他最爱的那个人,符衷喜欢为他做点浪漫的事。
符衷觉得自己得造一幢房子来纪念“回溯计划”,纪念他所经历的种种真实。高悬的纪念碑除了在纪念英雄,还在纪念真实,世上的真实感已经不多见了。符衷这样想着,他把图纸收拢,放进保护套里,提着它们去了“方舟”号坐标仪,存放在主机舱里。符衷站在地面上仰头,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父亲那一辈人乘坐的坐标仪,时间的断层让他感到恐怖、不寒而栗。
和各个时间局谈判完是在12小时后了,符衷冒着风雪亲自去各国的时间局里的面见他们的负责人。从最后一个时间局回来的路上,他靠在直升机的机门旁看着外面的天空。天空中尽是光辉四溢的北极光,符衷看着那彩色的光幕怔愣。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极光,来到北极之后他见证过无数个奇迹发生了。符衷默默地看着,随后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
谈判专家下机后各自离开了,符衷回去把身上的西装和大衣脱掉,换上他救人质时穿的那套作战服。谁能想到符衷上一秒还在枪林弹雨中奔袭,下一秒就穿着西装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了。
符衷看着镜子,他觉得自己更合适穿着作战服去打仗。他在手心里涂了点药,好让玻璃刮伤的地方快点痊愈。
黑塔的第二层已经足够高到极目望去就能看到华盛顿时间局顶部的点点灯火了,符衷站在栏杆旁眺望了一会儿,海面上冷冰冰的、颤抖的光线犹如江上的渔火。基地里静悄悄的,在酝酿着下一场风暴。北极的大风把符衷吹透了,厚厚的雪有及膝深,他踩着这雪浪前行分外困难。
小七摇着尾巴在雪里跳跃,它身上穿着防弹衣,跟着符衷出生入死无数回了。符衷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坐在绵实的雪地里,把手肘支在膝盖上。小七在玩雪,时不时发出吠声,它是冬天落雪的时候出生的。符衷看着它,没把它唤回来。他独自坐在这里,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忽然涌上心头,他还没反应过来,悲伤就把他打倒了。
四野都笼罩在静谧中,叛军已经在脉冲发射的一瞬就被全部撕碎了。叛军在北极碰了壁,暂时不敢再发起第二轮进攻。短暂的和平给人们带来了喘息的机会。
脉冲实验失败的消息给符衷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他没有在人前表现出任何情绪。他明白自己要用什么表情面对那一大帮人,不是所有人都对悲伤给予同情,符衷要的不是同情,他早就过了那个时候了。现在四下无人,只有风雪和灯火,符衷觉得自己终于能休息一会儿,能腾出时间来想一想自己了。
季 的面影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符衷把头埋在臂弯里,悄悄地哭了起来。符衷对季 说“等会儿就去找你”,但无数个等会儿过去了,符衷还是没去找他;符衷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见面了”,但无数个明天来了又去,他们反而越离越远。
实验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符衷对人说“前路坦荡”,但他自己知道前路并不坦荡,希望渺茫。他知道脉冲实验很可能置他们于死地,撕裂地球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符衷才26岁,他害怕极了,他怕死,他怕自己还没踏出那一步就结束了。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一定要给他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把他和季 隔得远远的。在符衷早就已经知道“爱情”这两个字了,在他还没长大的时候,这两个字就令他大吃一惊过。现在符衷以为自己明白了爱情,但现实又告诉他根本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