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卧室都让人打整干净了,一尘不染。”管家说,“这些相片不知道如何处置,就还是让它放在原处。太太的私人物品已经清理出去了,封好之后保存在地下室里,包括所有的珠宝和古董收藏。夫人,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嗯,不用了。”白逐摇摇头,她站在斗柜前,随手拿起一架相框,看了会儿之后又放回去,“过几天把消息发出去,说徐太太在家中去世,寿终正寝。叫他们都来参加葬礼。”
“好的,夫人。不过容我多问一句,太太的遗体现在在哪里呢?”
白逐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警告她:“别问那么多话,我说出来的就是你该听的,我没说的就是你不需要知道的。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不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规矩。”
管家不再说话,白逐的视线在几个相框上扫视了一圈,然后挪到天花板上去。天花板中央吊着灯,此时正烨烨地亮着,把房中的木柜都照得古意盎然起来。天花板上的壁画被灯光照亮了,熊熊的烈火像要从画中烧出来似的,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四个角落的四只巨鹰均以不同的姿势伸展着翅膀,在漆黑的背景底色中,画家用鲜艳的红色绘制发光的岩浆,描绘出酷似地狱的景象。
“当初画这幅画的画家还在吗?”白逐问。
“不在了,去年年底的时候人们发现他在家中去世了,享年65岁,是自然死亡。”管家回答她,“他的挚友离开之后他就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连尸体都是过了几天才被邻居发现的。”
“他没有子女,他是徐家最叛逆的一个了,前半辈子造孽,后半辈子赎罪。他能自然死亡算是他的福分。我也会像他一样活到老得不能再老然后寿终正寝吗?我造的孽可比他深重多了。”
管家没有出声,白逐并不指望谁能来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其实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善恶终有报,有些东西无需多言。房间里陷入宁静,管家又说起关于那位画家的事情:“听说画家一辈子都和自己一位挚友生活,那位挚友曾经做过道士,仙风道骨的,是个妙人。他们就这样过了一辈子,是道士先一步离世了。”
白逐闻言微笑,她思忖了一阵才说:“也许不仅仅只是友人而已,做到他们这个分上,已经无所谓友谊不友谊了。徐家自古高门朱户,人才辈出,个个都是顶好的璞玉。”
她像是在说一个姓氏隐秘的历史,又或者是一个家族的盛衰与兴亡,老一辈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了,而年轻的后辈们正在这条老路上越走越远。在人死之后轻声谈论起他的姓名和过去,似乎已经是对死者最温柔的缅怀和思念。在多年之后,等到卡尔伯已经不再是北极星了,这些历史都将为人所遗忘,生者早已成沙成土,而死者在生人记忆中亦淡如烟雾。
“把吊灯拆掉吧。”白逐对管家说,“叫几个人来把吊灯取掉,小心一点,不要碰坏了壁画。尤其是底座挡住的那块画面,千万不要有破损或剐蹭。还有这些照片,都收进陈列柜里,用玻璃罩挡好,不要沾上了灰尘,最好都放到地下室里去,派人维护。”
她吩咐完这些之后就离开了房间,临出门前看了看墙面上那幅婚纱照,以及历代家主的油画挂像。油画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男主人西装革履,眉宇堂堂,季家男子的五官极具有辨识度和继承性;女主人盘起发髻,垂着睫毛,嘴唇像红石竹花。白逐没有说什么,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径直离去了。
三叠坐在一层的客厅中等待,背后的壁炉里烧着旺旺的火,把半个别墅都照得亮堂堂的。地板下的水流穿插而过,发出叮咚的响声,瓷缸中的锦鲤跃出水面,不过莲花已经凋敝了。
“夫人。”三叠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白逐正从楼梯上下来,看样子她是准备离开这里了。别墅的围墙外忽然停下几辆车,然后穿着礼服的新娘从车中被人扶下来。
别墅里的仆人们很快去接待,白逐站在门厅旁的落地窗前戴上自己的手套,三叠站在她旁边看新娘冒着大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花园,裙裾像是秋日暮色中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