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也得吃,没听炊事官说吗?得补充足够的维生素。”季 整理好衣领和袖口,抄着衣兜站在桁架旁的窗前听外面幽怨而喧闹并且越闹越凶的涛声。
季宋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橘子从他左手手心滚到右手手心,看起来满腹踟蹰。最后他把拇指按在橘子顶上凹下去的地方,说:“你是在想orange的事吗?”
季 睃了他一眼,点点脚尖,没有吭声。他抬着下巴,呼出的气息散作白雾消失在鼻尖,仿佛云杉林中清晨缭绕的烟雾。在他的双眼里,半圆形的海岸压倒了这个睡意朦胧、躁动不安的夜晚的一切喧闹,远处的山冈上伫立着一丛丛焦黑的松林,像是修女裹着黑天鹅绒站在一起可怜地瑟瑟发抖。隐约能听见曾经回荡在风里的松涛和泉水声,但这些声音在很长时间里不会出现了。
“嗯。”季宋临笑了一下,笑得惨淡又忧伤,现在他更像一位忧伤的艺术家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探测到这条信号。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做的。”
季 低下头,眉目舒展,似乎并不担心解开了手铐的季宋临会做出什么攻击举动。他想了想,淡淡地说起:“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高原上的鬼脸,用红磷和易燃物绘制而成,遇火即燃。恰好等着一场暴雨,恰好点燃了红磷,火光恰好照亮了水幕,照亮了这片藏在镜像中的海洋。而进入这里需要巨鹰指路,那些巨鹰,也是你豢养在雪山下的宠物?”
“它们不是宠物,它们是猎鹰。”季宋临剥开橘子皮,“确实,你想的没错,那是我豢养的猎鹰,我训练它们。你知道,在大兴安岭的时候,我经营着猎场,经常驯鹰。”
“是的,我记得。”季 回头走向办公桌,抄起桌上一叠纸,递给季宋临,“我还记得去内蒙古的草原,你指着天上的雄鹰跟我说,男人要像雄鹰一样勇武、刚强、不惧死亡。”
季宋临接过纸,微微地笑,说:“那是你八岁的事情,这我记得很清楚。季家是驯鹰世家,能驾驭百鸟。这些你应该不知道......不过你妈有没有跟你讲过?”
他含了一瓣橘子,一张一张翻看文件纸,抬头看看靠在桌边的季 。季 伸着腿,腿上新换了药,没有之前那么疼。他听了会儿播放机里淌出来的音乐,回答:“她没有,什么都没讲过。”
“哦,这样吗?”季宋临看着季 有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蹙起了眉毛,手放在了膝盖上,“嗯,那你现在该知道了。你妈......她还好吗?”
季 笑笑,但看不出感情,点点头说:“她很好,一直都很好。她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你也一样。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那张鬼脸图是怎么回事,就在你手上,铁链组成的鬼脸。”
季宋临低着头,他几次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都没变成一个词语说出来。思量了许久,他才捻着纸边,用一种驱散阴霾似的口吻回答:“好吧,我没什么好隐瞒的,这确实我的手笔。我训练那些巨鹰,给它们系上铁链,按照一定轨迹飞行,就能组成一幅鬼脸图。我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我希望如果有人再次来到这里,他能够注意到这些巨鹰和这张鬼脸,然后把我救出这里,带我回家,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的土地上去。”
“为什么是用鬼脸,而不是用其他的什么图案呢?”季 闻着飘起来的甜丝丝的橘子香味,看季宋用双手撑住自己的鼻梁,闭上了眼睛。
相隔不久之后季宋临才用他喑哑但是和谐的嗓音说:“鬼脸代表的是‘鬼脸阎王’,就是我。这是我的代号,一种隐晦的联络方式。”
“我可不知道你的代号叫‘鬼脸阎王’,看来你并不是期待着我能来找到你。说实在的,我们曾经还为这张鬼脸大伤脑筋。”季 踩了一下脚后跟,“orange也是,为什么不是apple、banana而是orange,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想给谁发信号?”
季宋临的嘴唇颤抖着,他的双眼在季 厉声的逼问下涌上一层水雾,灯光在眼前变得模糊而没有边界。他别开视线去看窗外廓清的海岸线,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回答:“我以为会是我曾经的那些朋友和兄弟,我以为他们会回来,他们也一定会认识这些暗语和标记。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来。在我水下潜航的时候,星辰已经在头顶旋转一圈了;在我种下土豆收获的时候,太阳已经在银河的另一头了;在我把身上那些属于时间局的徽章取掉的时候,梵天已经睡去醒来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