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受教

瑶姬慢慢落下一子:“听闻那日王二被人在阳宾阁发现时,已昏迷不醒,可是被你打晕的?”

不过才下了三局,瑶姬的阵就摆得有模有样。

玄行仔细审视着棋局,猜测出她未来会有的六、七种走法后,选了条略中庸的路子堵她:“是啊,花车巡城的路上多坎坷,我怎舍得你独行呢?”

“瞧师尊这张嘴呀,分明是见徒儿不中楚思亦的毒酒,故而借此试探,看看我究竟有没有避毒的本事罢了。”

中庸的路好走,瑶姬却视而不见,选了条崎岖的路子。

深入敌腹,稍有差池便会全军覆灭,是招险棋。

玄行断了她的后路,接连取下五子,在手中略把玩片刻后,扔回她的棋篓:“嗯,是有这么回事来着,徒儿可会怪为师?”

瑶姬但笑不语。

那柳轻卿被毒水劈头淋下时,几乎化成了个血人。

若他猜错了,她便会是同样的下场。

这和尚全然不在乎,在他心中,瑶姬与柳轻卿的分量,似乎同样的重。

只要能满足他的好奇心,他人的生死,玄行从来都不曾放在眼里。

“哎,为师知道,乖徒儿一直在恨怨我,不过这也无妨,人的情绪无非就那么几种,是恨是爱也无甚相关,左右你有心思放在我身上就行了。”

二人又走了几步后,玄行再次截断,连取她八颗白子。

瑶姬复执一子,在指间来回流转,迟迟不下:“师尊似乎总是这么气定神闲,当真认为徒儿拿您,毫无办法?”

玄行笑了,歪头打量她半晌:“乖徒儿,第二个指令:若你能做出真正让为师惊讶之事,顾桢的死期,会缩减为半年。”

“关于这事儿,徒儿昨夜也深思了许久,觉得这仇人呐,假借他人之手除掉甚是无趣,还是亲自来要痛快些。”瑶姬的子,仍落在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困局中。

玄行不满地挑挑眉,他不喜欢过于愚蠢的做法。

有勇气是好事,可有勇无谋的莽撞者,只能落为最下等。

“我做出的承诺,绝不反悔。”玄行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与旁人无关。

若瑶姬当着能完成指令,即便她日后死了,顾桢的命,他还是会取。

盯着那棋皱了半晌眉,玄行烦躁摇头:“徒儿,你可知为师如何得知这茶中有毒的?”

“洗耳恭听。”瑶姬支颐问道。

“你不该让梓欣劝我放下锡杖,此举过于打草惊蛇,简直把‘别有图谋’这四个字摆在了明面上。”玄行淡漠地看向瑶姬,头顶的心动值略微下降了少许。

瑶姬莞尔,将棋直接下在了困局的中心点。

按规矩,那里不应再有白子出现。

“师尊,您看错了,徒儿这招,是声东击西。”眼瞧玄行绛色的唇已彻底变成深紫色,瑶姬将手中剩余的子尽数撒在盘上,毁了整个局。

这招,还是他曾教过的。

玄行狭长的眼逐渐睁大,瞳孔骤缩。

从方才开始,他便觉得有点胸闷气短,还以为是被瑶姬的坏棋给弄得烦闷,如今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他怔怔地望着那些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手仔细端详,发现指尖处,不知何时已变得略微发硬。

“你,把毒涂在了棋子上?”玄行的五官,由最初的错愕,逐渐变为扭曲的兴奋。

嘴角扬起额弧度,比何时都要夸张,几乎要将下半张脸整个横扯开。

瑶姬轻拍玉掌,埋伏在屋外的整整五十名侍卫,霎时抄着刀斧鱼贯而入。

玉竹轩本不算小,可一时挤进了这么多人,乍看还真变挤了不少。

众人领受王命,不敢对面前这和尚有半分轻视,皆紧绷神经,蓄势待发。

甚至窗外还有三十名弓箭手搭满了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光头射个底穿。

瑶姬一脚将棋盘踢翻,趁着玄行抬手遮挡之际,迅速退藏到众侍卫身后。

“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秃驴,给我砍成碎片!”

“遵命!”

不止是所有棋子,棋盘、二人的茶盏上,瑶姬都亲手细细涂满了“无解”。

此毒乃绥廉国皇宫特有的秘药,能借由皮肤入侵人的体内,待毒发作时,手脚软麻,气喘无力,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便会暴毙而亡。

梓欣这丫头什么都不知,劝玄行不带锡杖只是依照瑶姬的吩咐罢了,连奉茶时,接触的也是无毒的茶托。

自那茶端上后,瑶姬便刻意增加自己看向茶的频率,同时在言语上故意引诱。

此等低端计谋,自然不会被玄行放在眼中。

立一个明晃晃的幌子,让他沉浸在看破“乖徒儿”雕虫小技的满足感里,自然对棋子本身的关注,就要少得多。

瑶姬也曾想过,要不要差人在他每日的饭食中下毒,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太冒险了。

此前她也曾给顾桢吃过无色无味的药,但事后那男人却表示,看破并不难。

虽然顾桢是用毒高手,可玄行此人深不可测,也不得不防。

况且谋杀这种事,她不放心让别人动手,总得亲眼瞧见才放心。

甚至连对他有好感的三公主和白弱婷,也在绥廉王的安排下,调离他处,绝无出来搅局的可能。

除去毒外,还有刀斧手和弓箭手,在这固若金汤的王宫内,臭和尚就算插翅也难飞!

她没有轻敌,做了完全的准备。

在玄行的手接触到棋子的那一刻,他便输了!

玄行的实力,比瑶姬预估得还要离谱。

飞箭如雨点射来,他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脱下袈裟,在空中虚晃几圈,便将那些锋利的箭尽数打落。

虽不止是嘴唇,连眼底都出现明显黑斑,可他却仍生龙活虎在屋内左右腾挪。

明明有夺刀的能力,却仍赤手空拳,将眼前侍卫的脖颈尽数拧断。

“瑶姑娘!瑶姬!”

门外传来褚裕和焦急的呼唤声,瑶姬眼见玄行越杀越兴起,不敢继续留在屋内,忙跑出去,将战场留给专业人士。

五十人杀光后,还有五十人。

绥廉王将她护在身后,派遣早已等候多时的士兵源源不断朝里杀去。

护城军有五千人马,区区一个和尚,怎么可能杀得完。

大太监急得满头都是汗,甩着拂尘命弓箭手射了一轮又一轮。

屋内兵戈声震得瑶姬出现了短暂耳鸣,因人数众多,她甚至看不清玄行的身影。

只能瞧见那抹赤红,在无数铠甲中不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