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这几年来一直是小心翼翼养着的,春寒秋冻胤禛都尤为关心,好不容易养胖了些,又在出门伴驾这段时间瘦了回去。这一次郁结于心,酒醉受寒,只觉得好几年的病弱都一起袭来,脑袋昏昏沉沉浑不似自己的了。一下子病倒在床上,病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
他浑身滚烫,又畏寒至极。自己折腾又折磨着自己,昏睡中梦到前世场景,虽然不过普通百姓成年即亡,却努力生活,奋斗进取考上大学,又有人人权利义务平等,万类霜天竞自由。及到此生,从记事起就要遮遮掩掩,伪装自己。对上假作孩童,提心吊胆着讨好大人物,对下看着人命轻贱,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沦落到如何下场。
良嫔生他待他好,却不能亲手抚养,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在惠妃怀里撒娇;惠妃更关心亲生儿子大阿哥,曾在他病了一天一夜才发现了去请太医;太子高高在上,时常轻贱蔑视态度;大阿哥只把他当成拉拢对象好对付太子……他只想与良嫔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享受一下前世没有得到的母爱,也不敢奢望康熙的父爱,却被康熙认为是别有所图,申饬斥责。
父不为父,子不为子,兄不是兄,弟不像弟!许多念头纷繁复杂,压在心底多年,一时之间都涌上心头,他是死了以后来到这大清朝的,本来想着权当作投胎转世,继续活着便是,没想到从奢入俭难,尽管忍耐压抑,也无法适应这时代的制度规则,而自己偏偏是惨死的八阿哥胤禩,压力极大,还要时时刻刻利刃悬梁,面对几十年后的凄凉死局。
生病的人格外脆弱,胤禩的性格中本就不少悲观成分,平时又压着自己忧郁的一面,这时候爆发出来,更是主宰了他的全部心神。加上身体病倒,浑浑噩噩中了无生机,他心神不守,竟觉得如此这般死去,也算是改变了八阿哥的结局,说不定会霍然苏醒,只是二十一世纪梦境一场。
他越是胡思乱想,这个想法就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到最后暗示加深,就像真的一样。胤禩累极了,生了赌命由天之意,干脆放弃了挣扎抵抗,如溺水般沉沦向下。赌吧,赌吧!赌一赌老天爷究竟会不会让爱新觉罗·胤禩死,会不会真的是梦境一场!
他一病倒,冯景就慌忙去找太医,太医来诊治一番,发现这位八阿哥竟有求死之意,当下震惊禀告康熙,营地里半夜闹腾一场。冯景又打发人去找胤禛,想着只有这位爷的话胤禩才能听得进去,赶紧叫过来才好。
胤禛心里郁闷,出去策马狂奔发泄一通,回到营地已是光线晦暗,明月当空。左想右想,决定回来探探胤禩的心意,胤禩决绝的排斥此事倒罢了,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想尽力一搏,全力以赴去争取一回。
不料他做好决定想好路子回来了,只见苏培盛慌里慌张的冲上前来:“爷!不好了!”
胤禛为人沉稳,手下的奴才也要调教的知情知趣安静些,最不喜这般慌乱无措的样子,当下斥责道:“像什么样子!谁不好了?!”
苏培盛知道胤禩才是胤禛的心尖子顶顶重要的那一块,跪倒在马蹄边喊道:“八阿哥病倒了!太医说可能要不好!”
胤禛果然手上缰绳一紧,惊得胯下骏马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嘶鸣不已。他此时身体比大脑快上一步,手上松开身子顺着往后一退,脚上趁势触地下马。看也不看苏培盛一眼,直接往胤禩帐篷奔去。
胤禩帐篷外,却已经聚集了一堆人,胤褆、胤祉无论真关心假关心都来了,策妄阿拉布坦和乌仁图雅竟然也在,胤禛大步往里走,正好迎头碰上康熙与梁九功朝外来。
他忍着行礼,康熙脸色难看,见胤禛面上不掩饰的慌乱与焦急,摆手示意他起喀,低低道:“回来了?你……你进去看看吧。好好照顾着。”
胤禛听了此话,呆愣在那里,冯景端着半碗药出来,只舀衣袖抹眼泪,看见胤禛哭道:“四阿哥!求您去见见我们爷吧!”
苏培盛从后头小跑着跟过来,恰好也听到这一句,怔了一怔,上前拉走冯景。胤禛掀开帐篷,先闻着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后看见床铺边黑棕色药汁染成的一大块,走到近处,见胤禩只着中衣躺在被褥里,脸色苍白如纸,额上细细汗珠,紧闭着眼睛,双唇干燥,眉头皱得紧紧,显然是难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