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抬手捂住眼,仰头让阳光遍洒,罗锦年死了,罗锦年早死了,若他在奈何桥上走得快些此时都有两岁了,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心魔!这是孽果!
他再次将拼尽全力试图将妄念封存。
“嗳,那谁,你在哪儿看戏还是怎么的?到底要不要来帮忙?”
“咔,”,只此一句便将防线踏破,从此心魔肆虐,再不罢休。
罗锦年跌在泥坑里周身无处不疼,脸上手背被擦出血痕,又麻又痒。偏生他还倒霉,一头栽进这泥坑,活似野猪滚泥塘。罗锦年恨那几个轿夫恨得咬牙切齿,这样落魄时又被个外人撞见,让惯是爱美又坏脾气的大少爷怎么忍得了!
从泥坑里翻起,当下就要先拿看戏的下火,迈着张牙舞爪的步子气势汹汹往前走。
宋凌却比他走得更快更急,眨眼已到跟前,猛的抬手掐住罗锦年手腕,丝毫不在意他浑身的泥污结结实实把人按在怀里,三年来被装在铜炉中日夜煅烧的心脏此时才泵出新鲜血液。
罗锦年的怒气被这一按彻底熄了火,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熟悉的味道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心,一股莫名的情绪骤然升起将他层层包围,蓦的鼻尖一酸。
宋凌不肯松手,头埋在罗锦年肩窝里蹭了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罗锦年?”
这是谁?罗锦年有些懵,但身体永远比脑子快半步,“嗯,我在。”
宋凌轻轻吐出口气,呢喃着:“罗锦年。”
罗锦年被这口气吹得头皮一麻,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他从小康县睁眼,一草一木,一转一瓦皆无半分熟悉。一个空白的人在异乡苏醒,怎不怕?怎不委屈?
但他心里清楚,没人会真挚的拥抱他,一切一切的不安与恐惧都只能藏在心底,夜里独自舔舐。
如今他却像找到了故土,找到了港岸,在一声又一声的轻唤里红了眼眶。
宋凌不敢松手,他分不清是真是幻,他怕一松手罗锦年就如山间雾霭般消散。
他心中有许多想问,想问罗锦年既然他没死为什么不回罗府,想问他这些年又去了哪儿,想问他在外头可是吃了苦头,更有久存于心的怨怼,他当年为什么不听劝阻私自前往柳州,又为何让自己忘了他。
但这些宋凌都不敢问,他怕罗锦年是天神赐下的一场美梦,一问美梦便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罗锦年被勒得腰酸也为了从莫名情绪的漩涡中抽离,他不合时宜的说了句引爆火雷的蠢话,“额,这位郎君,你我素不相识,虽说我生的玉树临风人见人爱,你也不能上来就抱吧,须知男男授受不亲,而且就算抱,也不能抱这么久,是吧?”
情绪压抑太久,一朝爆发恰如石破天惊,宋凌猛的推开罗锦年,抽出腰间藏着的匕首狠狠刺进他肩头,目眦欲裂几欲疯魔,“罗锦年!你不是死了吗!你去死啊,为什么又活过来!”
气急攻心之下呕出口红中带黑的心头血浇了罗锦年一头一脸。
罗锦年顾不得肩头上插的匕首,被这口心头血喷懵了去,一把捞住软软往下倒的宋凌,心中直呼见鬼,这都什么事!
王弗阳终于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乍见这血淋淋的场面,也转不过神,只好看向二人中唯一貌似知情还能喘气的罗锦年,“尊驾是?”
罗锦年下意识搂紧宋凌,语气不善的反问:“你是?”
第152章 再相逢(三)
罗锦年昔年在上京可是大大的名人,细处不论,甭管好名坏名总之能担得句名满上京。加之他那富有攻击性的貌美,一颦一笑勾魂夺魄,行事霸道言辞狂放更增其靓色,只要见他一面,那人,那态,那眼,那眉,一齐生出手脚往人脑海中钻,让你不能忘记他,也舍不得忘了他。
王弗阳去过上京,自然认得罗锦年,但罗锦年如今实在落魄,一坨一坨的黄泥挂在他脸上,糊得鼻子眼儿都看不清,王弗阳若这都能认出也不用下山回王家,承了他师父的本出去支摊子算命才是正途。
二人此时各有心思,王弗阳见宋凌沤了血又神志不清,心中焦急,但苦主肩头还插着凶器,柄头还捏在宋凌手中。他一时摸不透这二人是什么关系,说是仇人仔细看来也不像,苦主挨了刀子面上不见凶气,行凶的却先倒了出气多进气少。
他一时想着寻个托词先把宋凌带走,一时又思量着怎么销了这桩案子,不能抬到公堂上必须私下里解决。
罗锦年想的却简单,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他又把怀里人揽了揽。
王弗阳向来有决断,一时片刻便有了主意 先带人走。他忍着疼尽量站直,抬手做了个揖,“长兄……”
正是揖礼让他失了先机,刚吐了两个字便被罗锦年凶神恶煞的一顿抢白,“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这人是谁,他一言不发冲上来先是将我错认他人,又拔匕首行凶,你看这事该如何解决。”
“长兄,此事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