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斗法

“大人过虑,这事做干净些,只要我们咬死不承认,他们总不能还严刑逼供吧,况且那边还有那位替大人转圜,怀淳公公不好说,但是太师府那边应当能应付过去。”

方粤还是心有顾忌,柏砚这人本身没什么需要惧怕的,但偏偏他背后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好惹。

“大人,”手下人逼着他做决定,“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旦等到户部的人一到,到时候就不好下手了。”

“可是……”

“不能再犹豫了,柏砚这人知道得太多,”手下的人又添了一把火,“若是,再耽搁下去,别说这些银子最后能不能到大人的手里,就是我等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方粤终于做好决定。

主仆几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决定借用“土匪”的身份将柏砚杀了,然后伪装成土匪下山侵掠,柏砚不慎卷入殒命,虽然最后势必要拉人垫背,但是比起照料不周,方粤背负的责任最小。

离开上乡村,柏砚身后只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俨然是之前给他带过路的张柱。

“大人,永州府府城现在是回不去了,那方粤如今大概已经准备要谋害您了,不若您先往郢都的方向走,如果……”

“府城有人守着,往郢都的方向更是有人在,逃不走的。”柏砚其实在那会儿让人支开方府管家时就已经想好后果了,他虽然一直告诫自己要稳住,不能打草惊蛇,但是这永州府的情况已经摆在明面上,他怎能忍得住。

“但是这里处处有方粤的人,而且他那小舅子手里还有兵,一旦铺天盖地的搜索起来,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小虫子,都能翻出来。”

“所以当务之急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柏砚那会儿已经将上乡村剩下的人安排着藏起来了。

和他一样,只要方粤能腾出手来,这上乡村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比起身边人的担忧,柏砚却很是冷静,“方粤会杀我,但是他有所掣肘,亲自派人动手是不大可能的,现在……你们说他会用什么法子弄死我?”

身边人:“……”

能这样平淡得仿若说着另一个人的生死,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了。

旁人遇到这种事情,定是吓得手足无措,而后想着如何逃命,但是柏砚却镇定自如,光只是这份心态,别人便是拍马不及。

“大人,方粤恨不能除你之后快,又怎么会等着借别人的手杀你,他如今最怕的是户部的人到,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你但凡有丝毫损伤,别说方粤要担责任,就是户部的人也要挨一顿筏子。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窘境,他定是要赶在户部的人到之前将你给杀了。”

柏砚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大人什么意思?”

“方粤怕被户部抓住把柄,所以要赶在之前,这没有问题,可是你们别忘了,这世上可还有一招叫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总不能是他那小舅子吧。”

柏砚无所谓地开口,“我若记得不错,张柱之前说过,水患发生以后,山上的土匪曾经下山劫掠过两次,这才导致百姓最后一点粮食被搜刮干净,是吗?”

张柱点头,“本来山上是有一拨土匪的,对方起初人不多,只是后来方粤到任以后与其勾结,这才使得对方势头猛涨,隔三差五便下山侵掠一通。”

“听说,方粤有时遇见不方便出面的时候,便叫土匪去,两方应当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不会这么多年土匪越发猖狂,方粤却毫无反应。”

柏砚点头,“看来我的死法八九不离十就是要土匪来动手了。”

想通了这点,柏砚反而不着急了,“既然是要土匪动手,那他肯定是要故意装作土匪侵掠,我无意间被卷进去,最后意外身死,他方粤便可高枕无忧,待户部的赈灾银两一到,他再盘剥下一层,只等水患解决,便带着银子卸任,多好的法子,将所有的责任往土匪身上一推,他自然稳坐钓鱼台。”

“那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是啊,等到土匪下山,别说我等,连这村上的人都要无辜丧命。”

柏砚不语,想了想,最后淡淡开口,“想要土匪取我的命,不过是仗着对方一无所知,他方粤打的是好算盘,我难道就不能反击过去么。”

他微微扯唇,“就看最后我们谁先将谁给弄死。”

————

离永州府约莫四十里的山上,过云寨众人才将醒。

忽然,自山下跑来一人,“老大,山下来了四个人,说要与您谈一笔生意。”

大当家一身虎裘,胳膊紧实,面上横贯一道数寸长的疤痕,更显几分凶煞,“他们是什么人?”

“只说是有大买卖要与大当家的要做,其中一个看起来文弱,似乎是个书生,其余的应当是他的侍从,看起来不像是会武的人。”

“书生?”

大当家的更是疑惑,这永州府方圆多少地界,哪里有人敢这样来挑衅,他反倒生出点兴趣来,“将他们带上来,让老子瞧瞧到底是哪路神仙。”

“是。”

几个小喽啰下山去绑人,未有多久,便见几人被五花大绑,为首那一个瞧着便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只是太过遗憾的是,这样出色的容貌偏偏不是个女人。

柏砚被人又是推又是搡的,也不见生气,自始至终淡淡一副表情。

那大当家的眯了眯眼,“你是何人?”

柏砚不卑不亢,“当朝正三品左副督御史,柏砚。”

“嗬!”人群中已然有人惊呼,那大当家的也没想到竟然是个大官儿,他盯着柏砚,有些怀疑,“你骗谁呢?堂堂朝中的大官儿,不在城中缩着,怎么会跑到土匪窝里来,还嚷着要与老子做生意,怕不是来涮老子的吧!”

“大当家的多虑,我既不是假借身份,也不是故意来寻你开心,只是眼前遇到一些难处,旁人帮不上忙,只能找你了。”

“哈哈哈,这更是无稽之谈,就算你是朝中的大官,有事不去找知府老爷,却跑到土匪窝找老子,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老子耳朵坏了。”

柏砚叹气,“现成的生意找不得别人,只能找大当家的,若不是真心来找你,又怎会冒着性命之忧上山。”他抬头扫过周围的土匪,“大当家的也瞧瞧你的这些兄弟们,他们跟着你出生入死,骂名也背负了不少,你若仅仅只为自己考虑,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么!”

“你这小子牙尖嘴利,少在这儿挑拨离间,老子待我的兄弟们如何,他们门儿清!”

柏砚闻言却笑了,“厚待不是说出来了的,素来不是有句话是那样说的吗?我有一碗饭吃,你便有一碗汤喝,大当家对兄弟们的情谊不会假,但是这力有不逮四个字总是真的,换句话说,大当家的自己如今连口汤都喝不上,又怎么来厚待你的兄弟们呢?”

“你……”大当家的一时语塞。

柏砚挣脱束缚,继续火上浇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了,是这样,我本来是皇帝派到永州府的钦差,专办赈灾事宜……”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你们也知道,这赈灾一事,里头学问多了,随便撸下来一层油水,都够人吃半辈子了,所以前两日便与知府方大人合计了一番,原本我二人说好的是我六他四,可没想到被我的人发现他谋算着要连我的那一份都要拿去……”

“你们想想,这我能答应吗?”

柏砚好似真的起了怒气,眸子赤红,“说来其实你我互利的事情,但是这方粤欺人太甚,不仅要谋算大的,还想将我一块儿给弄死!”

说到这儿,众人对他讲的已经深信不疑。毕竟是以前打过交道的人,他们深知方粤贪财的本性。

“所以你来是想?”大当家的已然起了意,柏砚瞧他上钩,心中略松下一口气。

“自然是另寻合作对象。”柏砚看着大当家的,“这个最合适的人便是你。”

“你就不怕我也学那方粤将你的也给吞了?”大当家的试探道。

柏砚装作无奈的模样,不过转瞬又扯出一抹笑,“我信大当家不是那种人。”他面上一派认真,“我知自己这次来得突然,不如这样,倘若大当家的这次帮我吞了那批灾银,我们对半分,如何?”

他像是被剜下一块肉似的,大当家的闻言已经坐不住了,可是他还想再要一些,遂贪婪的本性暴露,想了想了又开口,“你既无人手,又不熟当地情况,我七你三,如何?”

“大当家的未免欺人太甚,我虽无人手,但是那批赈灾银两最后是要经我手,只要我咬住不松口,你们一分钱都得不到!”适当的反抗才能让这场戏更逼真,柏砚深谙其道,殊不知他身后几人这会儿情绪跌宕忐忑,唯恐柏砚惹恼了这群土匪将他们杀了。

只是他们的担忧毫无作用,因为柏砚精准地猜到了大当家的所有反应,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带着一点商量的意味,“我六你四,这样总可以吧?”

柏砚不语。

旁边其他土匪微微骚乱起来,就怕此事黄了。

自水患发生,永州府各地民不聊生,他们土匪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突然来了这么一桩划算的买卖,自然是不想搞砸。

在众人都提心吊胆之时,柏砚终于开口,“好,我四你六,但是还有一事必须说在前头,这几日你必须保证我们主仆几人的安全,还有永州府下辖的各个村子。”

大当家的忽然就不明白了,“你要我保证你们主仆的安全这是自然,可为什么还要保护山下的那些废物?”

柏砚拿出之前想好的说辞,“我的身份是赈灾的官员,若是因为我与你合作惹恼了方粤,他一气之下迁怒于那些百姓,最后让朝廷知道,我可避不了嫌,到时别说是官位,就是那些银子怕是都没命花了!”

他心思缜密,将事事都考虑进去了,大当家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点头,“好,便如你所愿!”

闻言,柏砚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如今,命总算是保住了,剩下的……就看老天要帮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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