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方?”公羊月皱眉,与他装傻:“别说我现在并未封爵,即便赏赐加身,也不过闲散虚职。”
刘罗辰目光一冷。
公羊月却是不惧,嘴角一挑迎上,收敛了狂傲,竟拱手与他一礼:“刘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往后该是我请您担待才是。”
“有意思。”
刘罗辰不再多言,转头往别处去,却是碰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好没意思,但这公羊月今日一见,却是比他想象得要好上许多,听刘智手下的人汇报,本以为是个自恃武功,又傲气十足的剑客,不曾想,竟也有几分能屈能伸,倒是不能小看。
待人走后,公羊月拉了拉衣襟,觉得学晁晨说话实在叫他不习惯,要不是走之前那家伙三令五申,说了许多套词与他,他才懒得如此费神周转。
“要不要来把蒲扇?”
一旁来了个年轻人,捧着甜果往嘴里含,走近前,试探地问了一句。公羊月觉得有趣,斟酒的手一抖,张口道:“你有?”
“还真有。”
说着,那人当真从宽袖里拿了一把,扑扇两下递过去,正是街头巷尾大爷大娘人手一柄的蒲葵叶编织的团扇。
公羊月没接,抬头看去,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明眸皓齿,容若妇人,很是姣好,若非是他穿着直郎官衣,只怕要叫人疑作是哪位错走的女眷。
少年郎眨了眨眼,又将蒲扇往前送送,随即在旁径自坐下,笑道:“一看你就是头回参宴,不晓得这里头有许多门道吧。”
“说来听听。”公羊月好整以暇。
“正所谓是三不落,不落扇,不落巾,不落席,”那少年当真侃起来,说得是有板有眼,“这其一你已见着,如今七月火烧炉,人全堆在殿内,不出一会便大汗淋漓, ,你别往后头瞧啊,那俩侍女拿的是障扇,作仪仗之用,可不会往你脑袋边上扇。”
公羊月觉得他说话妙趣横生,便也接茬道:“你不怕被逮着,治你个大不敬?”
“藏好就行。”说着,他把扇子拿来,别在宽袖内,等坐下时掖在掌心被袍子和立柱遮挡,只往腿下扇,确实好凉快。
公羊月挑眉,不置可否:“那余下二者呢?”
“且看来,”少年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抖出一条巾子,色如月白,在这蒸屉似的宝殿内,像是还散着汨汨冷烟,“冰鉴镇过的,你摸,是不是很凉爽。”
公羊月未动手,他又一旋身,从外裳下取出一卷薄席:“殿里头不上席,坐的乃是羊织垫子,可得捂出痱子,喏,你把这个悄悄垫着,若要起身,就用脚背将外头这层藕荷色的布套翻过来遮着,就看不出来。”
说着,少年郎两手一伸,大方道:“都给你。”
“你怎知我需要?”公羊月失笑。
“燕才大哥嘱托我的,他今日不在殿上,”少年一脸狡黠,凑上前悄声问,“瞧着像是他欠你人情?”
公羊月没直接答他,而是坐直身子,眯眼打量:“你又是哪位高人?”
“什么高人,鄙人才是,”少年拱手作揖,谦逊地笑道,“鄙人崔浩,家父乃是黄门侍郎崔宏。”
那崔宏乃关东清河崔氏之后,自小便有冀州神童的美谈,先后出仕两国,如今更是位列机要之职,至于崔浩,公羊月瞧他还未及冠却已有官职,不敢小觑,于是努力回想晁晨平日是如何与人周旋的,仿着那腔调道:“初来乍到,还需崔公子指教才是。”
崔浩抿唇一笑,未语。
恰好此时有宫女来唤,他转头往人堆里探看,公羊月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食案前端坐的是位雍容镇定的长者,该是其父。
“托姊姊捎话,我再问一个问题就过去,”他对婢子亦笑脸相迎,交代妥当才转过身,摒去左右,对公羊月严肃发问:“小侯爷,你觉得今日大殿上如何?”
“尽是牛鬼蛇神。”
崔浩没憋住,噗嗤笑了一声,向他瞪去,公羊月这才收起散漫,纵观满座,叹道:“竟有不少汉家衣冠。”
打拓跋什翼犍临朝尊汉制始,虽于礼法上照搬,但这衣饰风俗却未尽换,稍有融合,却仍是胡服着装,这衣冠非是指衣,乃是说人。
崔浩眼前一亮,面上也生出几分精神,毕竟聪明人爱与聪明人打交道,言谈间不需把话说太死。“恕我多嘴一句,”他双目炯然,十分认真,“令尊的事街头巷尾不少人说道,我从父亲那里听得,陛下暗中为此铁腕打压,但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切不可掉以轻心。如遇不妥,君只需记着,代国并非不容人之地,切记一心向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