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早就算计好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自己只需付一点若即若离的恩宠,自然有人把北凉军的节制权送到他手上。
苏岑仰面看天,不悲不喜。李释身兼摄政之职,权衡天下,在江山社稷面前本就不该有所顾忌,而儿女情长只怕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如何定义,李释又拿他当什么,却也不会傻到拿床上的话当真。更何况,李释是多么束身自律之人,从来没给过任何承诺,仅一句“不是苏妲己,是苏秦”,指的还是君臣之礼,也不是床笫之情。
所以,李释每次叫他,他欣然以赴,每次离开,也绝无非分之想。
他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遵从内心不憾不悔而已。
萧远辰定了案,母子二人的尸体自然就可以返还原籍入土为安了。
大理寺有专门停放尸体的冰窖,就建在大理寺后院的地下,可防止盛夏尸体腐烂遗失尸体上的证据。
等下了衙,苏岑提着水桶来到后院,沿石阶慢慢下去。冰窖内久不见人,脚步声在空洞的石壁上来回回荡,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寒气扑面而来。
那对母子的尸体就停在冰窖正中,尽管已过去多日,苏岑还是感觉胸中钝痛,像一拳重重砸到心口上。
这件案子中唯一的受害者,却是两个最无辜的人。他不敢想那一夜母子二人遍体鳞伤,看着没过头顶的深沟该有多绝望,不敢想最后时刻那孩子手里紧握着两文钱到底在想什么,更不敢想母子二人黄泉路上知道他并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对他该有多失望。
苏岑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在两人尸体前跪下,认真叩了三叩。
他欠他们一个交代,大周欠他们母子二人一个交代。
长叩之后苏岑方才起身,提着水桶,为两人擦拭身上的泥泞。
由于在冰窖内停放数日,尸体呈现一种阴冷的青白,除了萧远辰抽出的鞭痕,两人身上还有多处钝伤,在尸体冷藏之后愈加明显。
妇人身上的衣物他不便处理,只能将人脸上擦拭干净,又取来木梳,将人凌乱的头发打理整齐。
猛然间,苏岑手上一顿,眉头慢慢皱起。
轻轻剥开头顶头发,头骨上一处凹陷立现。
仵作说过,人是死于头部重创,所以头上有伤口并不稀奇,但奇怪的是伤口的位置,在头顶正中,百会穴。
人若是从高处摔下来,前颅或者后脑着地都不稀奇,但怎么摔能刚好摔到头顶正中?
苏岑放下梳子,又急忙跑到孩子尸体旁,手发间一抹,心下一凉。
一人还能是意外,两个人都是如此,又怎么说?
萧远辰吗?
若说萧远辰鞭笞两人,又把人逼下阴沟,他信。但追下去将人置之死地却不像是那位养尊处优的小世子能干出来的事。更何况百会穴虽为重中之重,但毕竟有头骨保护,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受伤的。但看两具尸体上伤口齐整,没有二次损伤的痕迹,而且头皮附近干净,没有泥土石屑。这就说明是一次重击就要了两人性命,甚至用的不是石块,而是单凭两指就击碎两人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