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极剑法。
他的手法之纯粹,技艺之精湛,仿佛师出正统。对面的敌人纷纷怔住了,就连宋云归也敛去笑意,用沉郁严肃的视线打量他。
从十岁时起,他便辗转五湖四海,偷师各家武艺,其中当然也包括天极剑的功夫。
没有师长提点,亦无同门陪伴,他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无数个汗泪交加的日夜,才撑起他瘦削的肩背。
他沉下心思,运功调息,摆出起势,便是在这时,一阵画面骤然掠过脑海,一些陈年旧事,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多年前的黄昏,他曾攀上段府院墙,偷偷窥视天极门的宅院。然而,习武的学徒们早已四散而去,只剩下一个白衣的少年人,站在偌大的校场中央,独自舞剑。
少年人的身形尚且稚嫩,然而,夕阳却将他的影子描摹得异常高大,他一遍一遍重复着枯燥的动作,汗水顺着面颊的沟壑淌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汪水潭。他的眼睛被水雾浸湿,眼神却坚毅如常。
橘色的晚照中,他仿佛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忽地回过头,与柳红枫视线相触。
原来,他们早在那时便已相识。
原来,他的命数虽辛楚,却并不孤独。
陈旧的记忆如海潮般涌起,掠过一双疲惫的脚底,温柔的水花卷带着时光的碎片,如棉花一般裹住伤痕累累的身躯,驱走痛楚,拂去绝望,送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柳红枫微微扬起嘴角,纵剑上前。
*
甲板不算大,像是一条矗立在海上的长廊,宋云归就站在船尾,距离柳红枫不过数步之遥。
但他的追随者立刻围了上来,堵住柳红枫的去路,将短短数步的距离变成天堑。
摆在柳红枫面前的难关比方才更加艰巨,方才他还可以出其不意地偷袭,此刻,他却已成为众矢之地。
东风堂引以自傲的剑阵在他面前张开,试探地引诱着他,而他偏偏像是不怕死似的,独自闯入阵中。
数不清的利剑抵上他的脖颈。
船身还在颠簸,漫长的夜晚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弥天的风雨中,他独自被包围在一片冷锋中央,好似掉进蛛网的可怜虫蚁,孤单无助。
双方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以至于每个观战的人,不分敌我,都难免为他捏上一把汗。
东风堂也卯足了劲头,企图在这一战中彻底摧毁对手的气焰,他们都相信,若能在武林人的面前将柳红枫置于死地,杀一儆百,那么这夺船之役也可以就此告一段落。
剑影纷飞,柳红枫的身影渺小单薄,摇摇欲坠,若非短柄相接的铮然声响灌入耳朵,他一定会被当成一缕烟丝,从观战者的视野中消失。
烟丝若隐若现,细若无物,但却奇迹般地浮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始终没有消弭。
黑暗不仅蒙蔽了观者的视线,也酣战双方陷入困顿,双眼像是被蒙上一层黑布,难以看清瞬息万变的形式。师出名门的武者习惯了在万众瞩目下一较高低,但却不习惯雨中的穷境。他们只能凭借本能而动,依靠声音揣测同伴的招式,依靠记忆维持阵法不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