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顺愣了半晌,终于张开嘴唇,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大哥,你有亲眼见过他们行凶吗?”
“那倒没有,不过有那么多人举证,总不可能是假的。”
“倘若有朝一日我们也做错了事,走错了路,官差手里的钢刀是不是也会落在我们头上?”
齐祥渐渐失去耐心,道:“嗨,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我们与他们不一样,我们出身武林正道,一向恪守规矩,不徇私不枉法,不会被砍头的,你看,这船不是来接我们回去了么?”说罢,便拽起齐顺的胳膊,将他硬生生扯上了船。
直到双脚踏上甲板,齐祥才终于舒了口气。甲板上空空荡荡,他索性原地躺平,伸展手脚,大口呼吸。
海面上的空气咸腥潮湿,海风的势头也更凌厉,黄昏邻近,水位渐渐上涨,卷起的帆叶悬在桅杆顶端,左右摇晃。
齐顺也跟着席地而坐,听到兄长在他身旁道:“等回去之后,咱们也投靠东风堂如何?”
他又是一怔:“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宋堂主是个明白人,识时务,会变通。这武林正道都倒了两个,只剩下东风堂一家独大,往后只要跟着他,便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吃苦受累。”
齐顺急了,道:“我觉得从前很好。”
齐祥又叹了口气:“你觉得好也没用啊,安广厦都不在了,我们总得为前途打算,你听听其他人是怎么说的?”
齐顺举目四顾,只见昔日的同伴仿佛变成一群陌生人,三五成群,谈论着陌生的话题,有的说要去酒馆一醉方休,有的说要去花街寻欢作乐,还有一些在商议投奔的去向。他们像是全然忘记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奔向前方的迷雾。
齐顺的身后还背着西岭寨的枪杆,可脊梁却说不出的冷,他将长枪取下,抵在掌心轻抚了一会儿,与陌生的言语相比,枪杆上的木料才是他所熟悉的,温润笃实的触感仿佛早已刻进他的掌心,与肌肤绵延的纹路融作一体,化为他的一部分。
齐祥发觉他不出声了,便从旁搭话道:“说来,你的枪法是我们同辈之中最好的,比我都强上一些,往后若是得了宋堂主青睐,可别忘记我这个兄弟。”
齐顺却忽地站起身,道:“不,这枪我不要了,我这便扔到海里去!”
齐祥惊住了:“慢着,你胡乱折腾什么!好端端的枪,干嘛要扔!”
齐顺的胸口本来便堵着一团郁结,听了兄长的话,心下更是酸楚。往常他总是淳厚木讷,从未反抗长辈,但这一次,意气却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化作一声呐喊:“西岭枪便是西岭枪,绝不会用来讨好别人!”
话毕,他便快走几步,将枪杆扔进海中。
齐祥匆忙追上他的脚步,手臂越过栏杆,奋力捞取,但终究迟了一步。眼看雪亮的枪头被波涛吞没,他只能摇摇头,叹道:“唉,算了,一杆枪而已,回头再锻新的便是。你将它扔进海里,除了浪费银子,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