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寨众跟在安广厦身后,排成一列,齐刷刷地退出门外。
门外阳光正好,但西岭寨众的脸色却是阴云密布。
虽然每个人都听从少当家的命令,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吞下这般屈辱。譬如张独眼,虽然跟在队伍后面一同退出店门,但忍不住回过身,用食指指向一干众人,高声反驳道:“我们虽然遭人暗算,倒了哑霉,但我们从未做过亏心事,我们几代人驻守南疆,甭管多苦,从来没有讨要过一分回报。你们落井下石之前,摸过自己的良心吗?”
张独眼粗哑的语声一落,立刻有几人抬起头来,目光如炬,时刻准备上前声援。
安广厦却抬手按住张独眼的肩膀,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而后,他做了一件就连他的同伴也没有想到的事。
他走到柴院角落里,俯身从墙边拎了一只空桶,而后绕到馄饨铺外不远处的水井边,亲手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抬过几丈的距离,撂在同伴的面前。
冰凉的井水在桶里荡漾,溢出的水花有一些泼在地上。
他又从行囊中取出一只粗布包,打开后摊放在水桶边,道:“这里还有几块馍饼,委屈大家先填肚子吧。”
馍饼放了数日,又干又硬,有些已经挤得碎不成形。
张独眼咬着牙关,眼看就要将牙齿咬碎在口中。然而,他终究没有发作,只是慢慢在水桶边弯下腰,舀了一壶水,又拿了一块碎饼,蘸着冷水,大口往嘴里塞。
其余人也如法炮制,在热腾腾的馄饨铺外站成一排,一口一口地吃着冷水泡硬馍。
西岭寨人不是傻子,谁也不愿意受这样的屈辱,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知道,安广厦才是他们之中最疲惫、最辛劳的,可是从昨晚开始,他便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没有喝上一口清水。
他们不愿被人辜负,却也不愿辜负于人。所以就算是冷水泡硬馍的委屈,他们也要咽进肚子里。
他们吃着冷水泡硬馍,竟也吃出了血气方刚,众志成城的气势。
在一片压抑的咀嚼声中,谩骂声竟然停住了。
其实这口井也是镇上百姓齐力所挖,也不该给罪人玷污了去。但众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已经不忍心再说狠话。人们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疑问——这样一群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的汉子,果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吗?
沉默之中响起吱呀一声,是馄饨铺陈旧的大门敞开了。
馄饨铺的老店长缓缓走到安广厦面前,哆哆嗦嗦的手捧起一只油纸包,递给对方,道:“这是我自己的午饭,送给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