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趴在墙头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惊:“段长涯枕边的东西是不是我给你的安神香!你这禽兽,果然早就擅闯人家卧室了!”
柳红枫一阵心虚:“我哪是擅闯,我是在段老爷的陪同下进去的。”
“哦,”柳千的嘴巴噘得老高,“人家段老爷没扒你一层皮啊。”
柳红枫苦笑:“我看快了。”
柳千闷哼了一声,托着脸,怔怔地望着床中沉睡的人。
柳红枫也看着他。
段长涯被困在方寸的卧榻中,睡姿依旧规规矩矩,如练功习武时一般笔挺,只是,他已没有那澎湃如江河一般的力量,和誓要将天下之义担于一己之肩的决心。
他空有一腔天真的热忱理想,却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独自被困于噩梦深处,竟有些可怜。
——“生在段家,并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一度听过的话好似梦呓一般划过耳边,很快被柳千的嘟囔声盖过。
“希望他早点醒过来。”
醒来又如何,无非是被残酷的真相再一次压垮罢了。倒不如一直睡着,至少还能与残梦为伴。
与其反目成仇,转爱为恨,倒不如永远参商相隔,江湖不见。
柳红枫觉得有些可笑,却又笑不出声,他不愿再多看段长涯的脸,不愿再动无谓的恻隐之心,于是便移开视线,从逼仄的院落里抽身而出,往更远处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睁大了眼睛。
段府位于瀛洲岛地势高处,沿着下行的坡路望去,越过黑压压的树影和连绵的屋檐,能够看到一线海面,连绵的海潮拍打着荒芜的滩岸,看上去是那么寂寥冷清。
然而,一线晨曦奋力冲破夜幕的桎梏,从海的尽头渐渐浮起,金色的光芒在顷刻间跃出地平线,恣意泼洒在海面上,像是星辰闪耀,又像是繁花遍野,瞬间便填满了人世间的空虚。
在人世间上演了千万年的景象,依旧磅礴壮阔,瑰丽如初。
“小鬼,天亮了。”柳红枫喃喃道。
只有见过最深重的黑暗,才懂得光明的可贵。
他竟想要落泪。
*
同一时刻,在铸剑庄里,晏千帆也趴在墙头远眺。
但他却没有留意到黎明破晓的海面,因为剑阁横在眼前,遮挡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