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弃了说谎的想法,舒了一口气,答道:“我失去了母亲。”
段长涯一怔,随后道:“看来我们的经历一样。”
柳红枫却摇头道:“不一样,你的母亲是尊贵的郡主,我的母亲却是贫贱的妓女。”
段长涯道:“抛却身份,都不过是俗世中的凡人,本质并无不同。”
柳红枫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长涯,你小时候一定很惹人喜爱,我若能早点认识你,早点与你交朋友,或许我们便不会是此刻的模样?”
段长涯挑起眉毛:“难道要我变成柳千的模样,与你吵得不可开交么?”
柳红枫在脑海中勾勒出对方描述的场面,忍俊不禁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当个正人君子,乖乖让我调戏得好。”
段长涯想要反驳,但脑袋枕在对方膝盖上,始终有些理亏,所以把滑到喉咙边的话咽了回去。
方才的笑声让凝滞的空气缓和了些,但黑暗仍旧是深沉而空乏的,像是无底的深渊,吸食着他们心中的寥寥无几的快乐。
段长涯的表情又凝重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觉得这雀背坞遭受何人劫掠,才变成这幅狼藉?”
柳红枫道:“大约是西州会吧,初家兄弟首当其冲,他们素来有凌强持弱的秉性,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段长涯点点头,但又皱眉道:“虽然雀背坞是他们所抢掠,但杀害船夫的不会是他们,他们还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能同时毁船杀人。”
柳红枫问:“莫非真的是方无相?”
段长涯道:“绝不会是他。”
“你当真能够断言?”
“是我亲手将剑插进他的心脏,一个人的嘴或许会说谎,但死前的心跳声绝不会作假。”
他的口吻虽然笃定,语调却异常低沉。亲手杀死方无相的经历,已是他难以释怀的心结。
柳红枫道:“其实你未必非要杀他。”
段长涯却叹了口气,道:“倘若没有众目睽睽,我势必设法放他一马,但他当众杀人,且使出了那般所向披靡的武艺,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倘若不杀他,我便会失信于众。”
“你已做了那么多正确的事,偶尔失信一次又有何妨?”
“不行,正因为我处处正确,才更加不能失信,而今瀛洲岛已萧条至此,我若失信,武林必回失序。倘若人人疲于自保,抛却侠道信义,互害互残,那么不等通航恢复,武林便已自取灭亡了。”
柳红枫叹道:“你这少爷的位置也太难坐了,就算让给我,我也不要。”
段长涯自下而上地望着他,道:“你保持现在的模样就好。”
“怎么,现在的模样枕起来更舒服么?”
“……”
段长涯没有作答,脸上竟飘起一丝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