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憎恶与木雪容貌并无关系,木雪二十出头,正是女人最貌美的年纪,脸庞生得秀美清丽,裹在水蓝紧裙中的身形凹凸有致,只消站在原地,便是一片旖旎之景。可惜她的女子身份并未给她带来优待和礼遇,反倒使她处处异于常人,一举一动备显突兀。男人们非但没有怜香惜玉,反倒像是看着仇敌一样看着她。
江湖中女子习武者甚少,像她这般凭借一己之力爬上高位的更属罕见。一旦到了高位,在男人眼中她便已不是女人,而是个不伦不类的怪胎。哪怕她从不梳妆打扮,刻意将自己扮得粗糙朴素,与男人无异,却仍旧无法扭转旁人的印象。
方无相虽在江湖中游历不久,却已渐渐察觉这世间是容不下异类的,倘若异类是可怜虫倒还好,还能博得人们几滴眼泪,但若异类比常人更强,鹤立于鸡群,却不懂得收敛锋芒,屈就示弱,反而处处崭露头角,难免会成为多数人厌恶的对象。
木雪站在原地,头兀自扬着,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她并非看不懂同门的憎恶,只是不知如何应对。她就像是回川之水,只顾着奔流入海,却无暇滤去两岸卷入的泥沙。
在她的催促下,东风堂众不情愿地加快了脚步,终于赶上来,成群步入桥口。这时,却听见铁索吊起的桥面发出一阵吱呀呀的摇动声,是对面也有人踏了上来。
悬桥的路面本就狭窄,而对面竟还赶着一架马车,把整片桥面塞得满满当当,刚好挡住了东风堂众的去路。
狭路相逢。
方无相率先露出惊色,因为对面的马车正是前一夜他在雀背坞见过的,是初一的夫人所乘坐的车。
而赶着马车的人,正是初家的两个兄弟。
*
初家两兄弟只身踏上悬桥,旁侧并无同伴簇拥。然而,马车的阵仗浩大,车轮碾过桥面上的木板,发出喀啦喀啦的碾动声,竟盖过了东风堂十余人的脚步。
车轮的声音也钻进方无相的耳朵,将前一晚的记忆再度唤起,于眼前重现。
前一夜,她掀开厚重的车帘,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到自己的面前,乖顺地低下头,为重伤的初一求情。
这一次,她却带着婆娑的泪眼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
方无相打了个寒战,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沿承了蓝田寺无相功,是火中埋葬的古寺唯一的传人,这十根指头攥起来,便能够使出惊天动地的拳掌,却因着他片刻的软弱迟疑,放过了最后一线救人的良机。
伊人已葬身荒山,与未出生的婴孩一道变作狰狞的尸骨。这双手的主人却不曾受到责备,反倒处处得人相助,甚至得人爱慕……
木雪见他神色仓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无相抬起头,道:“我们还是暂且退开,让对方先过吧。”
木雪挑起眉毛:“你不是急着与朋友团聚吗?他们只有两个人,干嘛不让他们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