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涯道:“旁人的好恶本就与我无关,我与旁人互不亏欠,只求问心无愧。”
柳红枫道:“可惜这世上大多数牵绊都是从互相亏欠开始的,你总是如此超脱,未免活得太冷清。”
段长涯露出不解的神色。
柳红枫道:“譬如若是我疯狂爱上了你,就恨不得让你多亏欠我一些,最好叫你永远偿还不清,如此你才会留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段长涯一怔。
柳红枫也怔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许是周遭的灯火太幽暗,飘摇的冷夜中,他竟看不清自己的心,辨不清自己口中吐出的是心声还是遮掩。
本来事关情爱,世上从来没有一套道理能说得清。
好在段长涯并未追究他的话。这个天之骄子的面庞依旧是冷峻的,内敛的,像是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摇似的,不显高傲,却显疏远。
柳红枫还想说什么,这时,公堂的大门被推开了。
*
疾雨顺着大门扑进狭长的走廊,好似一群冲锋陷阵的武士,在地板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快步接近,带起一阵疾风,使墙上的孤灯为之一晃。
段长涯迅速站起身,手掌压住剑柄。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浮起:“长涯,是我。”
段长涯收了剑,诧道:“世子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人已迈入灯烛照耀的范围,披着一身金色锦袍,甚是显眼,他在段长涯面前停下,道:“你我本是一家人,见了我不必如此拘谨。”
段长涯迟疑片刻,改口道:“舅父。”
那人脸上露出笑意,在段长涯肩上拍了拍。
柳红枫也站起身,理好衣襟,侧目望向来人。他知道此人的身份,平南王育有一男一女,南宫裳是长女,下有一个年幼八岁的弟弟,名曰南宫忧。
世子南宫忧出生时,王妃不甚感染风寒,生出的儿子也是个病秧子,身子骨一直不太硬朗。南宫裳嫁给段启明的那一年,十三岁的南宫忧便随姐姐一同拜入段氏天极门,习武强身。
不过从他弱不禁风的身形来看,这二十余年的修行大约是打水漂了。
南宫忧今年三十过五,年纪并不算老,但比外甥瘦出整整一圈,在对方的衬托下,脸颊窄而消瘦,眼角眉间的皱纹甚是明显,看起来透着几分沧桑疲倦之态。他拍着外甥的肩膀,问道:“你怎么淋成这幅样子?”
段长涯低头看了看身上,又抬起头道:“我遇到一些麻烦。”
南宫忧叹了一声:“我就知道,我见你迟迟未归,远远又看到渡口喧嚣,便带了一些弟兄下山来找你。”
他所带来的天极门弟子也随他一起迈进公堂,此刻都在他背后等着,目光都投往同一个方向,便是唐真横暴在地上的尸体。
世子方才一直关心外甥,没有留意周遭的状况,此时觉察到气氛有恙,也往唐真的方向一看,当即发出一声低呼:“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