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个神啊——!”佟湘玉尖锐的惊呼直接穿透了午饭时分同福客栈的嘈杂。
筷子悬在半空,碗碟在桌上微微震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甩向门口。
三条精壮汉子堵住了光线。
打头那位,铁塔般的身躯几乎卡住了整个门框。
他上身就一件油光锃亮的虎皮坎肩,虬结的古铜色肌肉条块分明,随着呼吸夸张地起伏。
浓密蓬乱的大胡子几乎淹没了半张脸,只留出一双野气十足、凶光四射的小眼睛,像两颗钉子,扫过之处让人脖子发凉。
肩膀上赫然扛着把门板宽的厚背大砍刀,刀刃缺口狰狞。
巴山虎,名字在空气里有了实感。
紧贴他身旁的是个精瘦如竹竿的汉子,身形灵活得像能顺着门缝钻进来,偏偏穿了身极不合体的湖绿色绸缎长衫,衣料亮得晃眼,上面用金线绣满了……勉强能看出是龙形的张牙舞爪之物。
倚海龙,贼眉鼠眼地骨碌着,腰里挂了个鼓鼓囊囊的鹿皮囊,双手焦躁地搓着,指甲缝乌黑油亮,袖筒里隐约传出机括摩擦的细碎声响。
第三个最为骇人。
他真就赤着上身,皮肤晒得黑红发亮,像是涂了一层陈年酱油。
一块块隆起分明的肌肉像是套了层狰狞的活体铠甲,上面布满了刀疤和暗红的结痂伤疤。
他头上扣着顶歪斜的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只看得见两片厚实、泛着油光的嘴唇,紧抿成一条不耐烦的直线。
赤身鬼。
空气里飘来一股浓重的汗味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草药气息,李大嘴悄悄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白展堂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擦凳子的姿态中消失,下一刻已挡在佟湘玉前面,脸上的笑容职业化得发僵:“贵客三位,打尖还是住店?小店今天客满,要不您几位……”
“客满?哼哼!”巴山虎鼻腔里滚出闷雷般的冷笑,声音粗嘎如磨砂摩擦,“轰”一声把那把砍刀重重砸在地上,压着的青砖应声碎裂开来,碎石飞溅。
“老子管你客满不满!腾地方!”
吕秀才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腿,手指有点抖。
郭芙蓉“嚯”地站起,右手捏了个“排山倒海”的起手式,眉毛一竖:“想找茬是吧?也不打听打听……”
话没说完,被吕秀才死死拽住袖子:“芙妹,冷静,冲动是魔鬼!”
倚海龙的细眼睛像两盏探灯,在每个人脸上飞快游走,最后盯住了挂在柜台上方的那盏傻妞出品、由透明水晶簇拼接成的异域风格华丽油灯。
“好东西……”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声音干涩尖利像瓦片刮擦,“这灯是银子打的吧?照得人心痒痒……”
他突然从袖筒里摸出个比巴掌略大的乌木罗盘,上面的铜指针正滴溜溜疯狂转动,“风水轮流转,宝贝该换主!”
赤身鬼直接迈步上前,那张厚嘴唇翕动了两下,像在咀嚼什么硬物,猛地一拳砸在身旁一张摆满菜碟的方桌上!
“哗啦——咔嚓!”厚实的松木桌面像块脆饼干般从中塌陷,杯盘碗盏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汤汁菜叶子四溅。
“吵吵啥!”他低吼道,声音闷在胸腔里嗡嗡作响,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办正事!”
他斗笠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惊呆的白敬琪和吕青橙,像是锁定了目标,“钱柜子!”
他冲着佟湘玉一抬下巴,“钥匙,拿出来!”
角落的屏风后面,阿楚和晏辰交换了一个瞬间的眼神。
晏辰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在腰带上划过一个序列。
阿楚则悄然移动了一步,身体挡住了那个正在空中悬浮、自动调整角度的水晶直播球的大部分体积。
“铁蛋、傻妞,”晏辰的声音不高,冷静得像冰泉注入滚油,“护住掌柜的和大家。”
他补充道:“文明点。”
刚说完,铁蛋硕大的身影已从靠墙的阴影里一步跨出,仿佛从背景里活了过来。
钛合金铸造的身躯在透入门口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厚重的金属光泽,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他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像个会移动的钢铁雕像,平稳地插在了佟湘玉、白展堂与那三个恶汉之间。
他巨大的拳头垂在身侧,没有握紧,但指缝间流动过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弧光。
傻妞的身影则像一阵风,轻盈又精确地落在了秀才、郭芙蓉和几个孩子附近,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保护幼崽的母豹,明亮的眼睛紧紧锁住倚海龙那只在鹿皮囊里蠢蠢欲动的手。
“哗擦!要干仗?”白敬琪少年心性,刺激感瞬间压过恐惧,反手就去摸腰间插着的那把他引以为傲的左轮手枪。
“敬琪哥!别……”吕青橙一把拉住他手腕,小脸上写满紧张,另一只手虚按着空气,隐约竟有些微薄的气息开始流动,是“惊涛骇浪”的雏形。
郭芙蓉甩开吕秀才的手,梗着脖子:“当老娘是泥捏的?排山……”
“砰!”又一声巨响。
小主,
赤身鬼比郭芙蓉更快,他那如同攻城槌般粗壮的手臂已经挥出,不是打向人,而是重重砸在了客栈中央那根支撑房梁的巨大立柱上!
整个客栈仿佛猛地筛了一下,灰尘扑簌簌从梁上落下。
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木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柱体上裂开几条深长的豁口,木茬暴突。
赤身鬼缓缓收回拳头,吹了吹拳峰上本就没有的灰尘,斗笠阴影下的眼神毫无温度,只有冷酷和一种原始的力量碾压感:“掏钱。”
“不然,下一拳,拆房。”
整个客栈的空气骤然凝固,落针可闻。
“额滴个亲娘诶!”佟湘玉脸都白了,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幸而被白展堂死死架住。
悬浮的直播水晶球无声地转动着。
那小小的半透明操作界面上,观众数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跳动:贰千……伍千……捌千……壹万贰!
密密麻麻的彩色文字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充满了界面边缘特意留出的空白区域,流光溢彩,层层堆叠:
【赤身鬼这胸!这肌!展红绫看了都得跪下!】
【六六六!巴山虎那刀是劈柴用的吗?开刃就废了吧?】
【三傻子组团打劫?同福客栈日常翻车现场!】
【倚海龙那衣服!妈呀我的眼睛!龙袍?野鸡?乡村重金属?】
【敬琪哥拔枪了没?给爷看看你的宝贝!】
【青柠姐推眼镜!智慧的光芒要闪瞎我了!】
【掌柜的挺住!你的账本不能给啊!】
【真相在哪里?青柠大侦探快上线!】
“咳咳!”吕青柠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语气却异常沉稳。
她轻轻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显古板、厚框的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客栈里的一片狼藉,最终落在角落一脸茫然、手指还在发抖的燕小六身上。
“小六叔,”吕青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氛围,“您前日……是不是从后巷那块被人占了的地基里,捡了一卷又硬又黄,边角还用金线捆了捆,样子像……嗯,像画满了山和坑道……的东西?”
燕小六本就懵着,被这么一问,整个人如遭雷击,那张标志性的、常年带着点傻气又惊恐表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亲娘啊!亲娘……”他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慌乱地去摸腰间的唢呐和佩刀,语无伦次,“没有……不是……那个……是、是……”
吕青柠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侦探揭破谜底时的弧度,声音斩钉截铁:“那就是三位大叔苦苦寻找的‘金矿脉络勘舆图’。”
“只是很不幸,”她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投向倚海龙,“它现在,在小六叔家茅房后坑边那堆……准备当厕纸的瓦片上面躺着呢。”
“小六叔拿瓦片搓图擦屁股的时候还抱怨过纸太硬划得慌。”
时间停止了。
倚海龙那双细眼睛里最后一点贪婪的光辉如同风中残烛,啪一下熄灭了。
他脸上的神经开始抽筋般跳动,嘴角歪斜,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或者当场厥过去。
他颤抖地抬起手指着燕小六,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一口浓痰噎得半死。
巴山虎那身引以为傲的、小山包似的肌肉在凝固的表情下显得有些滑稽,巨大的砍刀尖“哐啷”磕到了地上。
赤身鬼斗笠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急促起来,握着拳的手臂微微发颤,指骨因为太过用力而煞白。
三个人如同被瞬间施加了石化咒语,僵在原地,维持着一个可笑的呆滞姿态。
“亲……亲娘诶……”燕小六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眼看就要晕倒。
邢育森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后衣领,另一手飞快地去捂自己腰包,嘴里叨咕:“这影响仕途啊!赔!这钱得他们赔!小六你挺住啊!账回头再算!!”
他也慌了。
【噗哈哈哈!厕纸!神转折!】
【青柠小神探!请收下我的膝盖!】
【小六哥的屁屁真金贵!那可是矿脉图啊!】
【噗哈哈!三傻子傻了!懵逼树上懵逼果!】
【邢捕头秒变财迷!灵魂深处是算盘!】
【弹幕护体!小六挺住!】
【矿脉图?金矿?天降横财变厕纸!】
【秀才爹脸都绿了!知识的力量啊!】
【额滴个神啊!这剧情我追定了!】
就在这荒诞又诡异的一秒沉寂里,赤身鬼眼中的呆滞骤然被一种野兽般的狂暴彻底取代。
“呃啊啊——!”他发出受伤猛虎般的嚎叫,不再管什么金矿图纸,那庞大的身体蛮横地撞开还在抽抽噎噎的倚海龙,像一头发狂的犀牛,直冲向柜台后面脸色惨白的佟湘玉!
那张被斗笠阴影笼罩大半的油亮厚嘴唇扭曲着,探出蒲扇般、布满厚茧和伤疤的大手——目标赫然正是佟湘玉死死抱在怀里的那本厚厚旧账本!
小主,
“你找死!”白展堂低叱一声,身体如鬼魅般平移,指影翻飞如电,“葵花……”点穴手!
指风凌厉,准确地戳中了赤身鬼肋下要穴!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白展堂那足以瞬间制服寻常高手的指劲戳在赤身鬼那层黝黑发亮、如同老树根盘虬纠结的厚实胸肌和肋间肌上,竟只发出“噗”一声闷响,如同戳在坚韧无比的熟牛皮轮胎上。
赤身鬼庞大的身躯只是微微一震,前冲之势不仅未被遏止,反而借着白展堂这一指戳下的反作用力,狂吼一声,动作更快!
他那肌肉虬结的手臂猛地一挥,裹挟着劲风,以骇人的力量扫向白展堂的脑袋!
白展堂反应快绝,脚尖点地疾退,但那凌厉的掌风边缘擦着他的发梢掠过,削断了几缕青丝。
他心中大骇:“好硬的肉身!”
【哗擦!点不中?!】
【物理防御点满了!老白吃瘪?】
【护体神功?刀枪不入?】
【青橙妹妹小心!】
巴山虎和倚海龙也瞬间从“厕纸打击”中回魂。
巴山虎双眼赤红,怒吼着轮起那柄巨大的厚背砍刀,带着开山的威势朝着铁蛋当头劈下:“滚开!”
倚海龙则尖叫一声:“宝贝没了我还要命!毒龙钻心针!”
他猛地从鹿皮囊里抓出两个拳头大小的、布满孔洞的黝黑铁西瓜,双手使劲一搓,朝着人堆最密集的地方——吕秀才一家连同傻妞所在的位置——狠狠甩了过去!
那铁瓜在半空中发出刺耳的破空尖啸,内部机括声急响,无数道细密的乌光从中激射而出!
“小心!”郭芙蓉惊骇尖叫,本能地就想把吕秀才和两个孩子往身后扯,“排山……”
倒海需要蓄力,根本来不及!
恰在此时!
傻妞那双清澈明亮的人造眼眸中,数据流如同银河般高速奔涌而过。
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执行指令——她没有选择直接击落那两个喷洒着淬毒牛毛细针的恐怖铁西瓜,也没有理会呼啸劈下的大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