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会演,从台前幕后搬到了现实。那么贴合的演技,没有人能看出端倪。
原来他放弃用药的时候,就想通了。
险救回来的柏潜被推进了普通病房。说是普通也不普通,树家的私人医院比真正的普通病房还是高级很多。
毕竟用来救他命的医疗器械,因为批送的时间太长,我父亲也能壕无人性把整套设备买下,再用私人客机以最短的时间运来投用。
柏潜的命是用钱救回来的,尽管最终结果不尽人意,也没人觉得不值。
醒过来的柏潜精神状态很差,用医学方面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他因头部撞击出血,血块无法清除,导致他……身体自发防御,心理年龄倒退为七八岁的时候。
他忘了我们所有人,只记得幼时相依为命的柏恒。
造化弄人,他出事前最不想有接触的人,现在却只接受那人的靠近。
见过七八岁的柏潜,我才恍然明白当年初见柏潜时,他身上在社会摸打的成熟与心灵的真诚烂漫是如何养得这么矛盾的。
毕竟他被命运打压被迫成为需要为生计操心的兄长,可同时也还只是一个容易玻璃心和爱撒娇的小男孩。
他走过人间百态,归来时彻底没了自己。
我坐在病床头看着柏恒轻松把谁都喂不进去的苦药哄柏潜乖乖喝下,心底一片荒芜。
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又该如何在现实里挤下一只脚。
柏潜很依赖柏恒,就如同出事之前柏庭依赖柏潜那样,毫无分别。
看柏潜喝下药去了,柏恒又拿出一本一知道为什么随身带的故事书来哄他睡觉,柏潜乖乖拉上被子平整的枕在柏恒臂弯的那幕让我眼底酸涩得像要出血。
我别过眼,耳边响起一个个并不陌生的公主名字,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本故事书是柏恒读给柏庭听的。
我再也呆不下去,僵着身子出病房。起身走的那几步,尤为艰难,因为柏恒嘴边的那几声“公主”和我一次次跳下海去捞柏潜的窒息感产生了混响。
眼泪猝然流了两行,我恍惚地拧开门把,一步三回头,却直到身影消失也没听到柏潜的一声挽留。
坐在门外长椅的乔羽鸿见我的惨状,朝我挥了挥手,我抹了把脸坐过去,就听到她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命捡回来了。”她平静地说着这些冷酷无情的话,我一偏头却发现她的眼泪正一滴接一滴重重砸落到地板,她本人却恍若未知,还强撑着说些幸好的话,“心理年龄倒退到他人生最放松的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医生不是说了嘛,这样他的发病率还可能大大减小。”
“我们的传奇人物柏潜……”说到这时她已经泣不成声,伸手捂着双眼,嘴边痛苦地呢喃,“至少还能长命百岁。”
我听着她破碎的声音,仰头靠在与柏潜一墙相隔的地方,面无表情,任泪水肆意流淌。
我劝自己,如果这是他最终的选择,那我也接受。
他只要能活着,让我看到他好好的就行了。
我不会再去期待一些,违背命运的未来。
我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哭了多久,总之等云拂把我父母和柏庭送回家再来找我时,我的眼睛已经模糊到无法成像。
我酸硬的躯体像个一无是处的空壳,她惊慌失措地给我找医生看治,可就连给柏潜起死回生的那位名医也只是摇了摇头。
诊断结果说我是泪腺功能亢进才导致泪流不止,可我自己知道不是。
是我一整颗心空空荡荡,是我的灵魂焦虑到想离体,是我也想平静地经历一次死亡。
海水的窒息感逼着我又抱着垃圾桶大吐了一回,可还是没有呕出我的心肝,只有全身的麻木提醒着我还活着。
落在我身上担忧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可我最想被同情的人却一直没开门,给我扑个满怀。
他不来,我所有的惨状,都只是这一隅天地的笑话。
纵使人已似鬼,我的耳朵却没忘注意那扇门,听到它开,我整副神经都亢奋起来了,可是出声的人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