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是一个崭新的灵魂,我阻止他,在我的盲区之外。
《青桐深》是部现代戏,妆发造型无须用时太久。两个小时后我顶着发蜡,穿着板正的白衬衫黑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出现在拍摄现场。
戏中的姜瑜是个一线城市重点高中的特聘教师,他的臭讲究是刻在骨子里的。黑西裤一定要配皮鞋,白衬衫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眼镜在每天上班之前都要擦洗一遍。这一点,当全场人员将目光投视到我身上各个部位时,在这些或惊艳,或赤裸,或赞许的眼神里,我就知道我拿捏准了。
没人逃过了姜瑜,包括不久前被我怼过一通的那个小孩。
我抬手推开袖口,露出整点的表盘,眼尾一扫,抱着剧本走向他,问:“还叫前辈吗?”
他身上穿着半旧的校服,在我的逼问下站不住脚,弯着背往后跌了一步,还是费三行过来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撞到我们搭戏的讲台上。
“竟容啊,你和一个还在上表演课的人较什么劲呐。”费三行以玩笑盖过我和他的交锋,听这口气我就知道化妆间的事传出来了。
云拂过来拉了下我的手臂,我扫了眼站在费三行身后的柏潜,他这次倒是反应很快,在我收回视线之前就跳到我面前,低声哀求:“树老师,我经验不够,还请您手下留情。”
我看留意到他说话时分开的腿,突然觉得没了意思,收了戏跟着云拂退到一边,等场务整理好道具开拍。
梁萍这时不知打哪来的,一来手掌就落到了我皮带边,我整个人僵了片刻,连云拂都皱了眉,可她似察觉不到,使劲儿按揉一翻才松手,开着大嗓门笑道:“你这腰臀比可真姜瑜啊!不愧是天选!”
我能确定这句赞美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但我也知道,姜瑜不该觉得羞辱,这是编剧对角色贴合度的肯定。羞耻得要找个地缝钻的是树竟容,被冒犯也是树竟容。
“你这够了哈,揩油不像你这样直接的!”费三行拉着梁萍打圆场,调笑着缓解尴尬:“也不看你多大年纪了,人竟容才二十七,可没结婚呐!”
梁萍被他说得脸上带了点歉意,和我解释道:“抱歉啊,开心得忘了分寸,我是真觉得你刚才用戏压小柏那下,太姜瑜了!也真太想和我笔下的人碰一碰,冒犯你了吧。”
她既不吝言辞解释地那么清楚明白,我着实没有再介怀的必要,打着腔调同她说:“无事,得梁编青睐,是我的荣幸!”
这时灯光和机位都准备就绪,费三行喊道:“准备拍定妆照了!给部门集合准备!”
我适时对梁萍点了点头,“我先过去了,争取拍出梁编眼中的姜瑜来。”
我走到场地中央,造型师在给柏潜整理一下发梢,费三行开始说走位。
“定妆就拍两套,经费有限都是内景,后面出片时交给后期。”费三行点着地上的两个白点,道:“柏潜站里面那个,竟容外面。”
我和柏潜依言分别站好。
费三行取自我们两点中间说:“这是第一个长镜头,要你们在一个画面里拍出流动性,注意不要对视!”
我找准镜头的位置,把上镜的左脸侧过来做特写,目光飘过柏潜头发上方三寸,幽幽落在他身后。
“很好!”费三行指着我对柏潜道:“就像竟容这种状态就行!不过柏潜你的情绪要外放点!”
柏潜偷觑了我一眼,然后倒吸了口气,乖声应道:“好的,导演!”
我几乎就在瞬间,感受到了柏潜的压力。
费三行快速出场,对灯光师比了个手势,“各部门准备!”
我依据原样做好动作,脸上的表情茫然无措,我知道,姜瑜开始向苏州出发,背离他曾经的理想。
“卡!”费三行突然叫停,“柏潜,我不要求你现在接住竟容的戏,但你至少该和他处在同一场戏里!你的眼神,和你脸上全部的细胞都要蹦出镜头了知不知道!我让你外放点,没叫你要表演得这么用力。你现在是最开始的邵飞,你不需要朋友,你没有未来,你是这座小镇上最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听了费三行的话很想笑,心里想他果然是喜剧片的灾难。
柏潜明显从他的话里得不到要领,一遍两遍三遍,越想表现好,效果越差。
我抬手一看,半小时过去了,费三行气得在原地打转,柏潜还是木头本木。我抽了口气,那声不耐烦眼见就要脱口而出,云拂赶来给我送了瓶水,并用眼神警告我,我对她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带着凉意的水润过我的喉咙,我看这四周的绿幕也顺眼了些。半晌,云拂见我消停下来了,带着水瓶退到镜头外。
我在云拂刚出镜头时,向着对面喊了一句:“小孩,打过王者荣耀吗?”
柏潜不知我意图,但想来我之前对他的威慑还在,故而茫然地对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