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却一盏,鲁公姬同于众之先言曰:“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而风俗可移也。今见齐室享管仲之策,私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夫文繁则质衰,末盛则质亏。末修则民淫,本修则民悫。民悫则财用足,民侈则饥寒生。愿罢盐、铁、酒榷、均输,所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便也!”
齐公姜小白对曰:“戎狄蛮夷,背叛不臣,数为寇暴于边鄙,备则劳中国之士,不备则侵盗不止。先帝哀边人之久患,苦为虏所系获也,故修障塞、饬烽燧、屯戍以备之。边疆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鲁今谏我罢之四业,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将何以赡之?罢之,不便也!”
陈公陈杵臼从言道:“天下不平,庶国不宁,齐君之忧甚是也”
齐公姜小白续言道:“故之于天下,犹一室之中也,有一人不得其所,则谓之不乐。故民流溺而弗救,非惠君也。国家有难而不忧,非忠臣也。夫守节死难者,人臣之职也;衣食饥寒者,慈父之道也。今子弟远劳于外,人主为之夙夜不宁,群臣尽力毕议,册滋国用。故相府丞令请建酒榷,以赡边,给战士,拯民于难也。为人父兄者,岂可以已乎!内省衣食以恤在外者,犹未足,今若如言罢诸用,减奉边之费,未可为慈父贤兄也!”
陈公陈杵臼敬言道:“闻知齐君有此见识,九州万民之幸也!”
齐公姜小白拱手拜谢。
陈公陈杵臼续言道:“周疆之域,藐众方国,周之诸侯,数以百计,而遭番邦欺凌,百年不休,是为何故?
众皆侧首视其面,谨待下言。
陈公陈杵臼直言不讳道:“自平王东迁洛邑,天子名望渐微,诸侯力政,各自征伐不止,恃众而社稷危也!若得九州同德,天下一心,合聚诸侯之力,番邦蛮夷岂敢侧目窥探中原!”
余众默然,面面相窥,视之陈公面目,频频恳首。
陈公陈杵臼籍此谏言道:“在座诸侯,皆为一域方伯,领首一方诸侯,发一言,天下行!寡人不才,敢为天下计,诚请诸侯合盟,同御外敌!”
谓其大义之论,众皆无意相辩,遂各起茶盏,齐眉礼敬,应承其言,齐公姜小白更是当面邀众东阳秋猎。
至此,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鲁及齐侯、宋公盟,陈公陈杵臼如愿以偿矣!
不数日,婚礼庆典完毕,四君同骑赴齐。
遇得秋后艳阳,天清气爽,东阳猎场内,四邦君侯肆意驰骋。
半个时辰后,四君汇集逐一鹿,入谷中迷途,时见一老公,齐公姜小白上前问曰:“老公安好,敢问此处是为何谷?”
老公对曰:“为愚公之谷。”
齐公姜小白疑曰:“何故?”
老公回曰:“以我名之!”
齐公姜小白续问道:“今视公之仪状,绝非愚人也,何为以公名?”
老公对曰:“敢请陈之,故畜口牛生子而大,卖之而买驹,少年曰:'牛不能生马。’遂持驹去。傍邻闻之,以臣为愚,故名此谷为愚公之谷。”
齐公姜小白笑言曰:“公诚愚矣,夫何为而与之?”言讫,以金打赏。
乃归,以告陈、宋、鲁君。鲁公姬同讥曰:“此齐君之愚也!使尧在上,咎繇为理,安有取人之驹者乎?若有见暴如是叟者,又必不与也,公知狱讼之不正,故与之耳,速请修政也!”
遭其当众悉落,齐公姜小白心生不忿,然其所言有理,且有宾客在,不便与之争论,遂忍下此言,引众续向里走。
至麦丘之地,遇一老叟。齐公姜小白问日:“此谓何处也?”
老叟对曰:“麦丘之地也!”
见其清寡年长,齐公姜小白又问曰:“敢问叟年几何?”
老叟笑曰:“民年八十有三矣。”
齐公姜小白敬曰:“美哉!”使人取酒,与之饮。
齐公姜小白举杯请道:“叟盍为寡人寿也?”
老叟拱手敬曰:“野人不知为君王之寿!”
齐公姜小白转而言道:“盍以叟之寿祝寡人矣?”
邦人奉觞再拜曰:“使吾君固寿,金玉之贱,人民是宝!”
齐公姜小白悦颜道:“善哉!祝乎!寡人闻之矣:至德不孤,善言必再。叟盍优之?”
老叟奉觞再拜曰:“使吾君好学士而不恶问,贤者在侧,谏者得入!”
齐公姜小白曰:“更有他言乎?”
老叟奉觞再拜曰:“无使群臣百姓得罪于吾君,无使吾君得罪于群臣百姓。”
此言似有君臣无伦之意,齐公姜小白不悦,愠言道:“此言者,非夫前二言之祝,叟其革之矣!”
老叟潸然涕下,诚曰:“斐然!愿君熟思之,此一言者、夫前二言之上也!民闻子得罪于父,可因姑娣妹谢也,父乃赦之,臣得罪于君,可使左右谢也,君乃赦之!昔者,桀得罪于汤,殷纣得罪于武王,此君得罪于臣也,至今未有为谢也!”
齐公姜小白还言道:“善哉!寡人赖宗庙之福,社稷之灵,使寡人遇叟于此。”言讫,扶而载之,自御以归,荐之于庙,而断政焉。
及后,齐公姜小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非独管仲之功,亦遇之于此也!
行进途中,鲁公又以此事奚言道:“齐室无人耶?君竟向民请言也!”
齐公姜小白笑言驳道:“齐民之才如此,齐臣更胜齐民万千,何愁天下不宁!”
鲁公谨拜不语,已然与之心生隔阂矣。
齐公姜小白随又与众打趣道:“昔日,寡人猎得一鸣鹄,宰之,嗉中得一人,长三寸三分,着白圭之袍,带剑持车,骂詈嗔目,后又得一折齿,其体方圆三尺!敢请诸君猜言,当是何物也!”
鲁公姬同遂又讥言道:“古籍有言,昔东夷夜叉,渡海与齐鲁战,齐君伤折版齿,后又听闻公子纠枉死,鸣鹄悬天哀啼,三日后,其体缩至三寸三分,遁入鸣鹄嗉中!寡人思之,当是公子执齿警君,仁德持政,莫复昔时败局!”
闻此戏谑之言,齐公姜小白面色青紫频变,顾及诸君颜面,未为发难,乃拱手请辞,引众自去。
宋陈二君楞立当场,嗔目侧首望向鲁公姬同,均漏诘难之色,继而各自离去。
狩猎轶事传至禚邑,鲁母文姜知齐将犯鲁境,因之母子亲情故,遂如莒请其从中调和。
冬,齐人、宋人、陈人伐鲁西鄙。
亏得鲁母文姜暨有先见之名,两番入莒游说,方请得莒君文武并施,迫得联军退兵,护得鲁室社稷无虞,更使得万千军民籍免战火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