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姐说笑了。"我示意翠儿将备好的药茶分给众人,那药茶散发着淡淡的茶香。"玻璃透光却防风,太后的头痛症入冬后都没再犯过呢。"茶汤腾起的热气里,我瞥见梅嫔死死攥住腰间禁步,那串伽楠木珠子硌得她指节发白。
皇帝赏的碧玉如意就是在这片道谢声里送进来的。
小顺子扯着嗓子念赏赐单时,我分明看见梅嫔的翡翠耳坠在空中晃出虚影——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骄傲。
"梅姐姐。"我截住她欲要离去的脚步,掌心托着的铜钥匙还带着体温,"西偏殿新设的草药库房,姐姐可愿帮着打理?"
梅嫔猛地转身,鬓边金步摇的流苏缠住了我衣襟上的盘扣,那流苏触感轻柔。
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你......"话音未折在喉间,倒被陈太医突然的插话撞碎了。
"梅主子通晓药性,上月太医院丢失的《千金方》还是您帮着寻回的。"陈太医捋着胡须笑道,药箱里飘出的佩兰香与殿内熏香融在一处。
我解下腰间鎏金小算盘放进她僵硬的掌心:"姐姐管着三司六局的账目十年不曾出错,这新制的排水图纸,怕是比户部的鱼鳞册还要复杂三分。"指尖掠过她腕间伽楠珠,竟触到层薄茧——原来这位骄横的梅嫔娘娘,也会亲手抄录账本。
四周吸气声叠成细浪,那吸气声此起彼伏。
刘贵人捧着的茶盏溅出两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圆斑。
我望着梅嫔骤然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改造冷宫时发现的铸铁管道——那些被岁月锈蚀的机关,或许正需要懂它的人重新擦拭。
暮色漫过宫墙时,我独自站在重华宫新移栽的银杏树下。
秋风卷着金叶掠过飞檐,那金叶沙沙作响,却带不走墙角香炉里固执飘散的线香烟气,那香烟味萦绕不散。
两个洒扫宫女抱着铜盆经过,见到我慌忙蹲身行礼,藏在袖口的护身符却漏出一角黄纸。
"主子,内务府送来的新式炭盆。"翠儿的声音惊飞了檐上麻雀,那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我摩挲着鎏金把手上的缠枝纹,突然触到凹槽里未擦净的朱砂——和那日冷宫梁柱上如出一辙的暗红。
更鼓声穿过九重宫阙传来时,那更鼓声低沉厚重,我望着案头堆积的改造图纸轻笑出声。
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宛如一张巨大的棋盘。
指尖抚过梅嫔今日留下的账册,忽然触到页脚细微的折痕——那是个歪歪扭扭的"臧"字,墨迹新鲜得能嗅到松烟香。
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嬷嬷们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杂乱无章。
我推开雕花木窗,夜风裹着龙舟试水的鼓点扑进殿来,那鼓点愈发清晰,惊散了萦绕在屋脊上的最后一缕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