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八辈儿告诉郭师傅,解放前北门有个白记棺材铺,棺材又叫寿材,般是卖出去口再做口,棺材不敢多备,毕竟是发死人财,好说不好听,除非有大户人家,家里老人上了岁数,会提前准备寿材,因为好木料不是随时有,旦遇上好木料,便出钱买下来,付钱请棺材铺的师傅做成寿材,事先说好了尺寸宽窄刷几道大漆,内衬盖板,两端描金彩绘莲花福字,里面放进寿衣寿帽,全套的铺盖,可是做成寿材不能进宅门,存放在棺材铺里,放个十年八年,那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别家死了人,临时找不到好棺材,孝子可以跟提前备好寿材的主人商量,借取寿材安葬先人,然后照原样再给做口相同寿材,此乃积德行善之举,通常自备寿材的主家都会同意,至于普通人家,虽不至于穷到裹草席子,却也用不起上好的寿材,大多使用最便宜的柏木板子,白茬儿棺材不刷漆,或者只走道漆,当天要当天现做也来得及,所以棺材铺常年备工备料,白记寿材铺老掌柜的自己会木工活儿,还雇了两个山东的木匠师傅当长工。
十年前,白记棺材铺关门大吉,俩木工师傅临回老家的头天晚上,到庄八辈儿的摊子上喝酒吃羊杂碎,当时听俩木匠说他们棺材铺东家遇到鬼了。
六
西门里的寿材铺,东家姓白,自己会做木工,另雇了两个伙计,后边还有两位木匠师傅,并排三间铺面,左边放寿材,右边是帐房,当中接待主顾,买卖做的不小,可寿材铺不是饭庄,没有门庭若市的时候,只是棺材利儿大,特别是大户人家来取棺椁,那是要多少钱给多少钱,从无二价,也许个月不开张,开张次够吃三个月,老东家去世之后,他儿子白四虎接下家产,有个四合院,还有寿材铺的生意,白四虎不会打棺材,有时会在旁边盯着木匠干活儿,他为人少言寡语,窝窝囊囊,寿材铺的伙计和木匠师傅,欺他不懂账目,串通好了私底下吃钱,卖出多少棺材也是亏空,买卖是天不如天。
白四虎不得已,将家里的房子间间地卖掉,只留下两间破屋,平时跟两个伙计住到店里,俩木匠师傅住在后边,有天下午,备好的寿材让人取走了,天黑以后寿材铺里的人都睡觉了,只听外边有人砸门。
深更半夜砰砰敲门,换做别的店铺,伙计非急了不可,但棺材铺和药铺有个规矩,主顾多晚来都没问题,半夜跑到棺材铺和药铺敲门的人,家里定有生死大事,所以伙计听叫门,马上披衣服爬起来,门上有个小插板,也是为了防备盗匪,不开大门,只把插板打开往外看,就见寿材铺外有人提着白纸灯笼,说是某家死了人,让店里赶紧给备寿材,正是三伏天,死人搁不住,急等着用,明天务必取走,说完扔下定钱,赶着往亲戚家报丧去了。
寿材铺里的人看来买卖了,也别睡了,都起来干活儿,在后屋点上灯,俩木匠立即备料钉棺材,两个伙计跟着打下手,全在那忙活,按老例儿,夜里起来干活,东家得把早饭备好,不是平常的早点,必须有鱼有肉,米饭白酒,干完活吃饱喝足了好补觉,白四虎看没有他插手的地方,便去菜市买菜,说话这时候,是四更天不到五更,五更才鸡叫,四更是后半夜,天还没亮。
出了西门里大水沟,有个菜市,五更过后开始有赶车卖菜的乡农,要赶早只能去这个地方,白四虎出来得太早,还没走到菜市,天上忽然打下个炸雷,暴雨如倾,把他淋成了落汤鸡,急忙找地方躲雨,大水沟带没多少住户,有些清朝末年留下的老房子,看路边有间破屋,木板门拿麻绳拴着,屋里黑灯瞎火,应该是没人住的空屋子,当下解开麻绳,推开门躲到屋中,想关门却关不上了。
外边疾风骤雨,吹得破门板不住撞墙,门板上原本安有铜锁,不知让什么人撬掉了,留下两个窟窿,他又用麻绳穿进去,重新拴上门,借着窗外闪过的雷电,他看见屋里四壁空空,积满了尘土,只有个土炕,于是蹲到土炕上,闭目等着雨势减小,大约过了顿饭的功夫,身上突然阵发冷,同时听到有人在屋里来回走动,他睁开眼看,惊见个女子,低了头在屋里绕圈。
白四虎大骇,他蹲在炕上,张着嘴瞪着眼,呆住了不敢稍动,屋中的女人忽然走到他面前,只见这个女人脸白如纸,头长发,口中吐出条舌头,白四虎正自手足无措,眼看女人的舌头伸过来,立即往旁躲避,舌头舔到了他左耳上,他狂呼惊走,跳下炕来想推门逃出去,奈何拴住门户的麻绳浸过水,越缠越死,急切间推不开,只好用头撞开窗子,连人带窗扑到外边,当即昏死过去,这时到了五更天,有过路的把他救起,左耳已是血肉模糊,事后得知,前些年有个女人在这屋里上吊身亡,破屋空置至今,从来无人敢住,定是遇上吊死鬼了,白四虎受此番惊吓,脑子开始变得不大正常,不久棺材铺倒闭关张,店中的伙计木匠各奔东西,听说白四虎改行做了屠户,往后也没再开过棺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