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梗着脖子,恶声恶气道:“谁说我吃一份就饱了的?我就是惊讶一下,你居然和我吃的一样多!”
“原来如此,”田肃恍然大悟,抬脚欲走之时,随口问了一句,“你真的能全吃完,一点也不浪费?”
薛恒心里虚得很,面上还要目露不屑:“自然。”
田肃点头,也没太放在心上,扭扭捏捏地走到许平身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许监生,上一回你帮我看伤,我还未曾答谢过你,要不我今日请你吃煎饼吧?”
许平尚在为好友的一时嘴硬而无奈,听了田肃所言,直接婉言拒了:“并非什么大事,田监生不必挂在心上。许某还要去领吃食,先走一步。”
被留在原处的田肃,有些羡慕地瞄了一眼满脸纠结的薛恒,自去寻了一处桌案坐下用吃食。
他先尝的是杂粮煎饼。外皮干干的,内里裹着各色小菜。薄脆炸得极其酥脆,咬一口还会带下一些碎碎,再配上细嫩的里脊肉、脆爽的土豆丝、细密绵香的肉松、略带着嚼劲的辣条……每一口都会带来极致的满足,很是饱腹。
一口接一口,田肃将杂粮煎饼吃了大半后,才转而举起鸡蛋煎饼,微微低头凑上去。
甫一靠近便有一股子香味传来,绿豆面香、蛋香、芝麻香,闻之让人心醉。
田肃深深嗅了一口香气,旋即张口,嗷呜一口咬下。
外皮较之杂粮煎饼,确实尝着有些湿软,但吃着另有一番风味。微辣的酱料粘连其中,与饼皮、各色小料混在一处,吃着极为开胃。
田肃一口气将鸡蛋煎饼吞了,歇了歇,又把剩下一小半的杂粮煎饼也吃干净,然后才拎着书袋,抓着空了的油纸包往门口走。
食堂大门旁的桌案,叶柏坐在那儿抓着杂粮煎饼在啃,手边还放着一杯羊乳,而孟桑坐在他对面,正在与准备离开食堂的监生做回访。
瞧见田肃过来,孟桑露出礼貌的微笑,秉持对食客负责的态度,也问了他几句:“田监生,这吃食可还对胃口?仆役和庖厨们,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让你觉着不适?”
“又或者,有关于改善百味食肆的建议?”
田肃顿时来了兴致,忙不迭凑过来。
“这两种吃着都很可口,仆役、庖厨也很不错,没什么让我觉着不适的地方。就是有一点,不晓得该不该说……”
孟桑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还真有意见要提,神色认真许多:“请尽管提。”
一听这话,田肃底气足了许多,语重心长道:“孟师父,这两种煎饼的价钱未免定得太低了!如此美味的吃食,加满了料,一份也才十五文钱,更别提最近七日每满十五文还减一文……”
“还有这些摊位,你这一口气添置十个炭炉子、平锅,得耗不少银钱啊!”
“孟师傅啊,你这样下去,赚不到什么银钱的!”
孟桑一哽,望着田肃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怜惜。
瞧瞧,多么主动又单纯的一头肥羊啊,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出手宰了。
别看这么一份加满料的煎饼才十五文,其实各种食材、柴火、油纸包等等加起来,成本约是五到六文钱。换言之,一份加满料的煎饼就能带来近十文的利,而田肃刚刚一人就贡献了至少二十文的利润。
至于那什么每满十五可减一文……傻孩子,这是促销手段啊!
原本只会付十三文的监生,因此多添了一份两文钱的里脊肉。看似是监生占到了一文钱的便宜,却不知两片薄薄的里脊肉,其成本根本不到半文钱,故而孟桑依旧能赚走另外半文钱的利润。
更别提三文钱的肉松了,这玩意是用豚肉做的,而在各种肉类之中,属豚肉论斤卖时价钱最低。因此,肉松也是各种小菜中,溢价最为严重的。
还有炭炉子和平锅,现下会觉得一口气置办这么多太费银钱,殊不知这些炉子日后会逐渐被分配给不同吃食。朝食时,炭炉子能用来做鸡蛋灌饼、生煎、锅贴等等早点,待到了暮食也能用来炖汤、炖菜,用处多着呢!
孟桑看着一脸真挚的田肃,默默为老奸巨猾的田尚书鞠了一把辛酸泪,叹道:“我们这也是想让监生买着顺心嘛!”
田肃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孟师傅,你们得考虑提高小菜价钱了,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我可不想看见你们经营不善,而让别的酒楼承包国子监的食堂。”
孟桑笑意不减,诚恳道:“会认真考虑田监生的建议的。”
至此,田肃才心满意足地点头。他顺着仆役的提醒,将手中油纸袋扔到专门的木桶中,迈着轻快地步伐离去。
孟桑看着越走越远的田肃,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转过头,瞧见叶柏正抗拒地盯着那碗羊乳,立马扬眉,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阿柏”。
叶柏微微努嘴,不情不愿地端起碗,凑上去将羊乳一饮而尽,随后立马把空碗推得老远。
孟桑哼道:“不要诓我哦!这羊奶特意添了杏仁粉煮过,几乎没什么腥味。”
“就是能喝出来。”叶柏小声嘀咕了一句,眼中的嫌弃浓得要溢出。
孟桑见此,觉着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些欣慰。
经过这些日子,总算把小表弟养出一些孩童脾气。他开始对一些吃食和事情表达出明确喜恶,偶尔也会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再没有刻意去装老成稳重……虽然依旧是位温文尔雅、乖巧可爱的小郎君,但同时也会流露出稚气与天真。
这才像个七岁孩童应有的样子嘛!
孟桑正笑着,余光扫见薛恒和许平并肩往这儿走。
薛恒一手死死捏着空了的油纸包,另一只手忍不住揉肚子,显然是吃撑了。而许平在一旁,面露无奈笑意。
孟桑方才有听到田肃与薛恒之间的短暂对话,眼下见薛恒这副模样,也不由摇头失笑。
也就是少年郎才会这般不管不顾地赌气,毫不顾及身子了。
孟桑叹气,真诚劝道:“薛监生,吃多了也会伤身子的。长此以往,只会得不偿失。”
闻言,薛恒揉腹的动作一僵,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再也不跟田台元那没心眼的憨货赌气了!
忒难受!
薛恒呼出郁气,将这桩糗事抛之脑后,好奇地问:“对了,孟师傅,今日百味食肆卖什么暮食啊?”
此问一出,周遭监生的各种动作忽然顿住,齐刷刷地扭过头。
顶着从食堂各处投来的视线,孟桑眨了眨眼,倒也爽快地揭晓了答案。
“今日暮食吃暖锅。辣汤、菌汤、清汤、米汤,一共四种风味。”
毕竟天冷了,可不得吃点火锅暖暖身子?
嗐,要不是担心这些监生一时没法接受,她真想把猪肚鸡汤锅底也拿出来卖。
薛恒和一些监生听见是暖锅,眼睛刷地亮了,食堂各处都躁动起来。
见到他们这副模样,孟桑便晓得今日暮食生意必然差不到哪儿去。在监生们离开食堂去上早课后,她紧急拎出百味食肆的一众庖厨和仆役,给他们紧了紧心里的那根弦。
果不其然,到了下学时分,一大批国子学、太学的监生涌入食堂,面上洋溢着喜色。
“听说今日百味食肆卖暖锅?”
“为了这暖锅,我刚刚一路疾走而来,险些被主簿揪去挨罚!”
“哎?暖锅呢,怎么卖?”
早有准备的百味食肆仆役们笑脸迎上:“咱们这儿的锅子有一人份,也有多人份的,不知郎君是几人来吃?可要分食?”
这些仆役都来自昭宁长公主的手底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会看人脸色,做起事来十分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