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个时代食物的等次而言,第一等的食物,并不是那些牛、羊、驴、鹿之类的东西,而是鹅。
在明朝,如果请客吃饭,头一道菜是鹅,那就说明这是上等席面。
主人有面子,客人也吃的开心。
比如说,反应明朝时代大浪潮的《金瓶梅》中,西门庆纳金瓶首富李瓶儿时,请亲友的喜宴,第一道就是鹅。
之后西门庆为儿子摆满月酒,第一道大菜又是鹅,“须臾,酒过五巡,汤陈三献。厨役上来割了头一道小割烧鹅。”
乔大户的娘子宴请吴月娘,“厨役上来献了头一道水晶鹅。”
被招待的吴月娘觉得很高兴,赏了厨子二钱银子。
那为什么《金瓶梅》中反复提及,而且很细致的提到这第一道菜呢?
因为《金瓶梅》是明朝的爽文啊。
提吃鹅,就像现在人写整茅台或者82年拉菲一样。
标志性强,又浅显易懂。
明朝吃鹅很上档次,而且还不是随便就能吃的。
明熹宗时的内阁首辅朱国祯,曾经在他的《涌幢小品》记载:“食品以鹅为重,故祖制,御史不许食鹅。”
这个规定听着很事儿逼,但如果换成现在的意思,就是担任公检法的公务员,酒宴不允许喝茅台。
是不是就挺能理解朱元璋的个人情绪了?
御史这个细分领域十分清贵,不但很容易上升,而且上升途径很广泛。
朝廷中有很多都察院出身的官员,所以吃鹅这件事儿,就很敏感。
魏讷在进入通政司前,也短暂以御史的身份,巡查过大同一带的屯堡。有了这个资历,鹅就不是他能随便吃的了。
当然,真想吃的话,这里面也有些小技巧。
根据明朝大文学家王世贞的记载,他的父亲王忬曾经在家招待一位巡抚。
这王忬不是一般人,他担任巡抚、总督的时候,曾经挂过右副都御史的头衔,来的客人也是在都察院挂职的巡抚,按照道理,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是不能吃鹅的。
但是招待贵客,桌上没鹅,又实在跌份儿。
于是王忬就充分发挥出了大明制度的灵活性,这个担任过都察院高级官员的家伙,就在招待另一位都察院高级官员的时候,秀了一波灵活操作。
——他把鹅的头和屁股去了,然后塞上了鸡的头和屁股。
你告诉我这是鹅吗?
这踏马就不是鹅!
不服来辩。
两位吃饱的副都御史,会亲自给你普法。
王世贞的小作文一发,众多官员惊为天人,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啊。
于是,很多都察院官员也能堂而皇之的吃鹅了。
再于是,质疑那是不是鹅,基本就相当于要颠覆都察院,涉嫌谋反了。
至于现在,王忬小朋友才四岁,魏讷自然就还是不配吃鹅的阶层。
魏讷毫不客气的吃了几块油饼,又续了次汤,从碗里把羊肉挑出来吃了,又把汤慢慢饮尽。
这才打着饱嗝,笑着对裴元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要是想让我在你老丈人面前说好话,那你就甭想了。”
裴元看看左右,见临近的两桌被自己人占了,其他桌的客人离得都远,便低声道,“通政司的事情。”
魏讷听了立即起身要走。
裴元连忙伸手,用力一拽,把他扯回去坐下。
不等魏讷开口拒绝,裴元就神色平静道,“听听没有坏处。”
魏讷想了想,坐下听裴元是什么意思。
裴元便看着魏讷道,“今天晚些的时候,嗯,或者是明天,天子就会让人去通政司查询李福达案的始末。”
“李福达?”魏讷皱眉,似乎有些印象。
裴元提醒了一句,“就是你昨天离开通政司的时候,正在看的那本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