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想着,也没和焦妍儿多寒暄,躺在厚实的草席上,看着帐篷顶,情不自禁的吐出四个字,“乡党势力啊!”
如果在自己的计划中,引入乡党势力,那究竟是他们体现我的意志,还是我体现他们的意志呢?
一介武夫的裴元,想着这事儿,就觉得不靠谱。
就算勉强融入,只怕他也是很边缘的那个。
而且说不定,还会被他们视作手中的一把刀。
那刘瑾余党呢?
现在他们正在夹着尾巴做人,估计这会儿正统一思想,要把陆完拉下水。
裴元这时候掺和进去,平白的要背负政治包袱,这又何必?
裴元想着,又慢慢思绪延伸。
如果说,每个人只要存在,天然就有一个立场。
那我……,又代表谁的利益呢?
裴元想的脑子有些累,闭上眼睛休息。
很快便感觉到焦妍儿用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按压着。
裴元舒缓着神经,彷佛被她揉散了烦恼。
裴元放空着脑子,随口向焦妍儿询问道,“令祖和南人这般不睦,是怎么一路青云,稳稳的坐上了内阁大学士的?”
关键是焦老爷子势单力薄之下,还能把盘踞朝中的江西帮掀翻,这简直不可思议。
焦妍儿想着之前裴元脱口而出的“乡党势力”几字,心中对裴元的烦恼大致有了猜测。
裴元似乎只是随口说说,也没期待焦妍儿的回答。
说完之后,就扒拉过焦妍儿的一只小手,随手把玩着。
焦妍儿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家祖虽然和南人不睦,但是除了和刘瑾联手对付江西籍官员,其他南人虽然偶尔波及,却并未刻意针对。”
“嗯……”裴元想想也是,焦芳虽然泛泛的针对南方人,但是系统性的进攻,好像只针对了余姚人和江西人。
还把江西人乡试的名额削减了。
这就是《明史阉党传》中所谓的,“每言及余姚、江西人,以迁及华故,肆口诟詈。”
“夫。”焦妍儿顿了顿,帐篷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裴元立刻想起焦妍儿上次曾经伤感的说,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这么叫了。
他当即看着焦妍儿道,“叫夫君。”
“嗯。”焦妍儿乖乖应了,又且羞且喜的唤了一声,“夫君。”
等到裴元闭上眼睛继续享受她的按摩,焦妍儿才重新整理了下思绪,小声询问道,“夫君是和江西乡党有矛盾吗?”
裴元道,“这倒不是。”
欧阳必进可是自己结拜的亲弟弟,这和自己第二家乡有什么区别?
毫不夸张的说,看在欧阳必进和严嵩的份上,我裴元也可以是个精神江西人。
裴元道,“就是,就是想起了令祖当年的事情,想要问问。”
焦妍儿按着裴元的额头,似乎在犹豫着该说不该说,过了好一会儿,焦妍儿才轻声道,“可是整个天下有两京十三省啊。”
“哦。”裴元大脑放空着,鬼鬼祟祟的盘算着,怎么能不着痕迹的枕到小美人的腿上去。
焦妍儿见裴元没有反应,只得继续提醒道,“这世间的事情,不患寡而患不均。江西文人势大,他们侵占的又何止是家祖一人的利益。整个大明,有两京十三省呢。”
裴元听到这里,猛地睁开眼睛。
焦妍儿似乎一点也没意外裴元的反应,也正低头看着裴元,剔透的眸子正和他对视着。
裴元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
江西文人的确势大,朝中的任何一股势力都没有资格和他们抗衡。
但如果把朝堂泛泛的分为江西势力,和反感江西的势力呢?
就算排除掉那些中立的,或者暧昧难明的,但以两京十二省之力,哪怕随便拼拼凑凑,双方的力量平衡,是不是又瞬间反转了?
裴元立刻感受到一种明悟。
难怪焦芳能够干脆利落的把江西帮赶出朝堂,原来是他代表了更广泛的利益。
裴元一点点的理着这里面的逻辑。
焦妍儿又轻声道,“不喜欢江西人的那些力量,广泛而松散,根本没有丝毫的凝聚力,也没有和对方硬拼到底的意志。那夫君可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全力的支持家祖吗?”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裴元脑海中掠过焦芳的生平,那个答案越发的清晰了。
“那是因为焦大学士立场无比鲜明的厌恶江西人,反对江西人,就连只是身南方人,也会被他讨厌。”
“甚至是谈论古人,他也一定诋毁南方人而赞誉北方人。”
“他身上的信号极度强烈,没有让步,没有妥协,所以那些各怀心思的力量,都愿意看他去碰一碰。”
裴元说完这些,不由越发感叹。
原来如此。
都是政治。
焦老爷子可真他妈是个好演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