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蜷缩在运煤驳船的阴影里,江水漫过作战靴的胶底。三十米外,六名宪兵正把整桶桐油泼向舢板,金属桶碰撞声混着江海关大楼传来的钟响,震得他怀里的毛瑟枪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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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点换岗。"陈明沾着煤灰的脸从铁锚后探出,这个江西老表总能学出南京卫戍司令部的口令节奏。赵铁柱把缴获的宪兵制服往浑圆的肩头猛拽,布帛撕裂声惊起芦苇丛里夜栖的江鸥。
码头探照灯扫过的瞬间,王远看见陈大虎腮帮子上的咬肌在跳动。
"动手。"王远扯下消防队臂章。陈明的口哨声刺破江雾,两个抬油桶的宪兵刚转身,就被赵铁柱铁钳般的胳膊勒住脖颈。陈大虎掏出缴获的瑞士怀表,表链在探照灯下划出银亮弧线——这是他们在镇江车站击毙日军中佐时的战利品。
"十分钟。"王远踹开三号泊位的铁链,江水涌进德国汽艇的瞬间,他闻到船舱里残留的雪茄味。这种莱茵金属厂特供军官艇的柴油引擎,此刻竟成了比机枪更金贵的物件。
江对岸突然炸开红光。陈大虎埋在棉纱仓库的燃烧弹准时爆响,火舌舔舐夜空的模样,像极了他们上个月在松江烧毁日军辎重队的场景。宪兵队的哨声与消防钟声中,王远摸到汽艇仪表盘上的弹孔——这艘船显然经历过恶战。
"操他娘!"赵铁柱的低吼混着金属摩擦声。螺旋桨被江底渔网缠住的瞬间,陈明已经扎进黑漆漆的江水。王远握枪的手暴起青筋,他看见探照灯正往码头西侧回转,陈明浮出水面换气时的水花比迫击炮炸点更刺眼。
机枪子弹开始凿击泊位水泥柱时,陈大虎掏出了工兵钳。这个在保定军校炸毁过日军坦克的老兵,此刻正用钳口咬住拦截铁索的火花为汽艇导航。赵铁柱单手拽着缆绳,右臂肌肉几乎撑破湿透的宪兵制服,陈明在水下拖出的血痕像条猩红的飘带。
当汽艇终于突入主航道,王远在颠簸中摸到左肩的弹孔。陈明瘫在船舱里拧着浸水的绑腿,突然举起半截腐烂的麻绳:"狗日的渔网...是日本丸善会社的货..."
江风卷来焚烧木船的焦臭味,王远望着渐远的中山码头。那些在火光中扭曲的船影,让他想起南京街头被遗弃的黄包车。陈大虎突然指着船尾某处冷笑——仪表盘暗格里粘着片干枯的樱花花瓣,正随着柴油机的震颤簌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