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她仰头望向漆黑穹顶,恍惚看见十二只鎏金铁马在暴雨中旋转,那是父亲生前亲手所铸。铁马每转一圈,铜铃便荡出清越声响,与记忆里上元节的灯火重叠。

那年她们偷溜出府看灯,妹妹的绢花被挤落在人潮里,她踩着满地碎琼乱玉寻了半条街。

剑刃贴上脖颈的刹那,祠堂门楣突然传来裂帛之声。百年楠木匾额轰然坠落,将青石地砖砸出蛛网般的裂痕。匾上“贞烈流芳”四个描金大字,此刻正斜斜插在她们脚边,金粉簌簌剥落如泪。

雨幕中隐约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动静,她忽然想起今晨在柴房发现的信笺。那角被灶灰洇透的纸上,有人用簪花小楷写着:“戌时三刻,后山梨树林。”现在想来,那墨迹竟与妹妹平素临帖的笔锋有七分相似。

“阿姊......”恍惚间,似有人轻唤。她循声望去,却见祠堂角落里蜷缩着个瘦小身影——那是她年幼的妹妹,正惊恐地望着这一切。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原来这门亲事,本是要妹妹去嫁的。那新郎是个年过半百的鳏夫,只因出了二十两银子的聘礼......

她心头猛地一颤,指尖攥紧了褪色的裙裾。烛火摇曳间,妹妹单薄的身子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像株随时会被风雨摧折的嫩柳。“阿姊救我......”那声音细若蚊蝇,却似利刃剜进她心口。

她想起三日前,继母捏着妹妹手腕逼她试嫁衣时,那截细骨在艳红绸缎里瑟瑟发抖的模样。二十两银子——足够继兄在县衙捐个差事,却要赔上妹妹的一生。

祠堂外忽传来唢呐声,喜乐混着秋雨拍打窗棂。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妹妹泪湿的脸,触到那些被藤条抽出的淤痕。“别怕!”她将妹妹冰凉的双手拢进自己袖中,忽然摸到袖袋里那枚铜钥匙——那是粮仓的钥匙,也是继母锁着妹妹的牢笼。

她指尖冰凉,铜钥匙的冰凉触感仿佛刺痛了掌心。

远处传来继母尖利的咒骂声,夹杂着家仆杂乱的脚步声,正穿过回廊向柴房逼近。

“阿姊......”妹妹仰起苍白的小脸,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她将妹妹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别出声。”

柴房外枯枝断裂的脆响越来越近。她攥紧钥匙,目光扫过堆满杂物的角落——那里有捆扎柴火的麻绳,还有半截生锈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