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灰循声望去,一大块兽腿迎在眼前,还未反应,他就被一脚撞到墙上,睁开双眼急忙瞧向来者的背影——青衣棕毛褂,金鞘玉板指。
“吳!”遇见熟人了,尘灰不禁喊道。
然而吳没有理会,他扛着死瘤兽拐过廊口,往左边走了。
尘灰立刻抬脚跟上,一边追着,一边暗自盘算:“吳好像不认识我,得暂且跟踪一番。”
出了廊口就是长长的街道,一排排青砖碧瓦巷,一进进灰蓝高屋顶,每隔十几米就是雕刻成画的梨木门,左右挂着红幅“淋沭水净心”“诵精文束身”,踏在圆卵石路间,才见到一街的熙攘。一条长长的人间烟火气。
所有巷口的叫卖声都在用古萨卡兹语,如果不是为了炫耀,尘灰猛然想起阿纳萨一直保留着古时的语言与习俗,仔细看两旁行人,分明就是阿纳萨,只不过每一个都没有代表灵魂的大光轮。
吳绕过两道廊口,踏进一间砖房,砖房外的桶里摆着肠子和血块,大概是一家肉店。
“沈叔!这周的货!看着给吧!”
“哎哟!这畜生肥得流油,还是头瘤兽呢!要是卖黑市里,你都能把我这家小店买下来喽!”
交谈声很大,即便是尘灰在屋外头都听得清楚。
“那我也得有渠道,而且从咱爷爷那会就在一块做生意,沈叔你总不会缺了我的。”
“倒是实话,这生意吓人啊!神子要是怪罪下来,我就得进牢里。不过神子心善,见不得同胞受苦。”
里头传出一阵大笑,沉寂了一刻钟,切肉斩骨,那沈叔才吆喝道:“内脏洗好了,金银铜板一片不少,西关大街卖豆糕了,别忘了给孩子们带点。”
“知道啦!”吳提着木桶下石阶,皮挎包鼓鼓囊囊。
尘灰还想继续跟,但才刚站定,吳就回过头来了。
“我说先生,您追着小生从西关大街追到东关大街,小生只是一不小心,先生不必这样记仇吧?”
尘灰尴尬地应了声,脑中思绪流转。他是要跟去的,如此一来,初次见面的说辞就极重要。
尘灰友善地调整手势,开始扯谎:“我是从城外旅行来的,想找个人家休息几天,看阁下容貌尊严,就跟过来看看情况。”
容貌尊严,就是衣着配饰讲究。吳配着金装剑,上头挂着水苍玉,这可是大炎诸侯的待遇!吳能光明正大带出来,地位低不了。
“那先生可看走眼了,小生只是猎户,兼职教书先生。”
吳谈起职业非常骄傲,尖灰思量着,大抵是这俩职业在这里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不过先生从外面来?”吳语气变得古怪了。
尘灰也打起精神,进一步补充说:“是!从外面,翻西边的山脉过来的,就四处走走。”
吳闻此言语,上下打量起尘灰,全副武装的军人,就算用冒险家解释也太牵强了些,而且西边来的……
“先生怕是一分钱都没有,危险得很呐。”
不过要是有钱,事情才真的不妙了。
尘灰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能无奈摊手。
吳向前走了几步,逐渐接近尘灰,靠在他身边后,脑袋正朝着前方,也不看提卡兹。
“先生手里没有赃款,小生也不好劳烦执法队。这几天先生就住小生家吧!艾杏佛,这是小生的姓名。”
艾杏佛,这是女性的名吧?
尘灰听得皱眉,不过,虽然被警惕了,但他还是提上木桶跟到艾杏佛后头。
这倒霉室友绝对是被哪个恶趣味的术士修改了认知,不然你跟他说吳是七千年前生人,尘灰只觉得这是瞎扯淡。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争取早一点搞清楚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必要时刻直接动手。毕竟身死事小,迷失在熔炉幻境里就出大事了。
廊道幽静深远,可不远的巷口就聚着整座城的兴旺,小店商贩几乎都在这了。
艾杏佛朝酱油店走,例行打上酱油,量多得不平常,又叫店家称好五香萝卜,一粒粒萝卜头灌进圆柱形的袋里,纸袋一端折叠妥当,油渍浸透纸张,也浸透五香的味道。
回头对头戴翘檐棉帽的大爷要一袋豆瓣,大爷油炸豆瓣炸得香甜酥脆,在椒盐里蹦一圈,掉进淡黄的油皮纸里,一卷就是一袋菱形。
付过钱,阿纳萨和生意人们笑了笑,又去找推车的小贩切豆糕。
“三铜板一条,两铜板一片,大云豆,白糖和红糖不要钱!”
“会做生意。六条,白糖、红糖各一半。”
说着,艾杏佛在案板上排出十八文大钱。
那小贩收着,抬眼一瞧,视线也在佩剑上一顿,于是他惊喜起来:“艾先生,进城啦!”
艾杏佛貌似是受人敬重的,而且不常进城。
面对对方的言语询问,他只说是“送货”,至于送什么货,大家心照不宣。
首尾两股细麻绳交叉,打上十字花,花花绿绿的六盒糕点叠扎在一起,上端打上圆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