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她看着顾濯讥讽说道:“你连所谓的不尊重都来得这么尊重,到底要我怎么下定决心来拒绝你呢?”
……
……
伴随着最后那句话的落下,石屋内再无多余言语,三人简单而不简略地吃过这顿丰盛的晚饭,再一并把饭桌给收拾干净后,便开始这桩盛事。
为白帝山上这座崭新阵法补上最后一个缺口,这个想法不仅仅是听起来异想天开,事实上也有着登天之难。
旁观者清的前提是得以纵览全局,顾濯和裴今歌固然是在白帝山上住了一个春天的时间,亲眼看着这座阵法从无到有被建立起来,但落入他们眼中的终究只是外在的躯壳。
一座阵法建立的过程从最初的阵图设计,到依据当地地脉走势而作的具体更改,再到阵法修筑过程中的因人而存的细微区别,以及阵法到底使用了怎样的珍稀材料……这是一件复杂到极致的事情。
补缺的前提是破阵。
唯有推演计算出那是怎样的一座阵法,方能补上最后的那个缺口。
不到两刻钟,桌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起厚厚一大迭纸,那是顾濯倚仗自身千年以降第一人的道法造诣,强行演算阵法根本的明显痕迹。
如果是过去的他,自然不需要让心中所思所想留于纸上。
然而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普通的普通人,便无法以真元为墨留字于空无之中,不得不采用这种古老的方法。
接着,余笙便在沉默中整理顾濯反推出来的阵法图纸,再把这些交到裴今歌的手上,让她前往实地进行对比以及验证,确定其间存在的误差与错漏,继而把这些信息送回到那间石屋里让顾濯进行更正。
从夕阳下山那一刻开始,到夜色浓至淹没星光月色……依旧没有片刻停歇。
整整三个时辰,顾濯的身姿没有过任何的变化,全部心神沉浸在识海中慢慢构建成型的那座阵法当中,面容随着精力的消耗而越发苍白,就连眼神也不复明亮。
纵使灯火再如何昏黄,仍旧掩不住他的疲惫。
裴今歌自然也累。
只是,当她亲眼看着那张白纸上以寻常笔墨勾勒出来的线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阵法原貌的意味时,便也都无所谓了。
夜色极深时,顾濯放下手中笔。
他接过余笙递来的热茶,慢慢地饮了一口,带着倦意说道:“就这样了。”
裴今歌看着最后得出的阵图,说道:“与真实的阵图相差多少?”
顾濯说道:“不到一成。”
裴今歌有些遗憾,说道:“时间终究还是太少了。”
在不到四个时辰当中,以笔墨而非道法推演计算出如此繁复阵法近乎十成的全貌,这完全足以成为修行史上的一个传说
问题在于,阵法与修行都有着一种共通点,便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谁也无法确保这看似细微的误差,最终会酿成怎样的结果。
顾濯望向余笙。
余笙说道:“足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别的意味。
“那就开始吧。”
顾濯放下那杯热茶,把墨迹才干的阵图递给裴今歌,说道:“还是要麻烦你。”
裴今歌接过阵图,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大不敬之举,我有什么好处?”
顾濯认真说道:“任何事。”
这无疑是他所能给出最为郑重的承诺。
裴今歌再无迟疑,就此出门。
顾濯目送她的离去,转身看着余笙,说道:“抱歉。”
余笙平静说道:“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顾濯想了想,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说道:“还是辛苦。”
“活着。”
余笙轻声说道:“还要是无半点痛苦地愉快地活着,又怎可能是一件轻松事,这个事实早在百年前与你分开的那一天,我便没有忘记过。”
说完这句话,两人并肩起身,往浓郁夜色中走去。
在晨光到来之前,补上阵法的最后缺口,让真相与朝阳一并来到这人间。
……
……
同一个夜,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