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底多大呀?”林子苏终于大胆问出口,却是如释重负。
“你觉得呢?”周瑁远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嘴角的笑有点狷狂。
“您真的60岁了吗?”林子苏一脸的天真,满眼的期待。
周瑁远突然朗朗大笑,林子苏惶惑不安,其实心中的怀疑早在年会上就种下了,今天这么近距离交流,各种发现都指向传言有虚。
但没得到当事人的证实,到底也不敢当真。此刻见他大笑,心底的答案更加明朗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瑁远不答反问。
啊!?他真的60岁了…………林子苏莫名感到失望,叹了一声,道:“你竟然跟我爷爷一样大!”
“那你爷爷也和我一样年轻吗?”周瑁远强忍着笑意。
林子苏有些黯然,目光眺向远方,夕阳下的湖水十分平静,湖面上倒映着落霞柔辉,祥和慈宁,好似爷爷的音容样貌。
“爷爷已经离开十年了。”林子苏鼻子一酸,神情落寞。
林父的教育严厉苛刻,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套教育观念,但凡林子苏学习不如他意,或做错事,轻则责问,重则棍棒加身。
爷爷在的时候,还能压制爸爸,使自己免受许多皮肉之苦。
爷爷走后,再没人能阻止爸爸,每次都没能幸免,基本上是在棍棒下长大的。
直到上了大学天高皇帝远,才算彻底解脱。
但慈爱的爷爷,总是她心底的温暖依靠,可他却没能等我长大,没能看到我大学毕业。
想到这里,林子苏不禁泪光泛起……
周瑁远哦了一声,似是歉意,但也仅止于此,并未言语安抚,沉默了下来。
见她泪眼婆娑,知她是想爷爷了,颇有些触动,也没劝,而是递了纸巾。
林子苏接过的刹那,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说了声“不好意思”,就侧身拭泪。
“你既然说,我和你爷爷年龄一样大,那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爷爷。”周瑁远这句算是把林子苏逗笑了。
她泪面含笑,仿佛清晨露珠上的朝霞微光,娇嗔道:“那还不如叫‘瑁哥’呢!”
周瑁远大笑,这时注意到她背着个学生双肩包,“背包装的什么?”
“我的‘百宝箱’,书啊笔呀,还有提神的速溶咖啡,还有洗漱用品和衣服…,都可以装里面。”成功转移了她的焦点,也到底年轻没包袱,刚才的伤感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很快又恢复了少女天性。
“怎么不放酒店?”周瑁远惊讶不已。
“早上一下火车,就奔学校来了,来不及去旅馆。”林子苏道。
“为什么不坐飞机呢?坐飞机,周五晚上也能好好睡一觉。”周瑁远的脸上混杂着惊讶和不解。
因为他最讨厌浪费时间——像她一样坐一晚上火车,这在他看来就是纯属浪费时间。
林子苏略显尴尬和窘迫,但还是回应了他,“这样可以省点钱,”周瑁远恍然大悟。
“怎么会来上京大学上课?”周瑁远突然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他似乎在探寻甚至质疑什么。
林子苏迎了他的目光,但还是不敢直视那双慑人的鹰眼,她不好意思低了头,又不想撒谎,只得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常总如何安排自己,自己如何来上课,学费自理情况等,丝毫没有隐瞒。
“常总!?”周瑁远大概不太知道这个人。
“就是云连城市公司主管营销的副总经理常应辉常总啊。”林子苏回道,可立马就感觉不妙,忙慌了问:“您不会处罚他吧?”
周瑁远刚还一脸疑云,听到她担心,又换作了迷人的笑容,那个笑容简直就是他的招牌,可以化解一切干戈和不快。
“为什么要处罚他,他的做法合规合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让你自己承担学费,真要罚他,也是因为这个。”
林子苏慌了,连忙摆手,立即澄清道:“这是我要求的,和常总没有关系,真的——”
“好了,放心吧,我不会罚他!”周瑁远被她的天真逗笑了,也惊讶于她对人毫无戒备之心,竟是个至纯至真的人。
但他后面就后悔了,她不是没有戒备,只是还没触及她的心理防线。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沿湖漫步,夕阳渐没西山,晚霞消退,月牙儿升起。
城市的夜幕,华灯初上,晚风渐起,四月的时节乍暖还寒,昼夜温差还很大,夜晚湖风吹来,阵阵寒意袭人。
林子苏立在湖边,吹着湖风,也不禁发冷哆嗦,不由地缩了一下双肩,白天太热,外套脱了就放在书包里。
周瑁远见状,绅士地脱下西服外套给她披上,动作自然娴熟,令人倍感温暖,又无不适。
这一幕,很不真实,像在梦里,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可是一遇见那双万有引力的深邃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沦陷。
随之,便只能听到狂野的心跳声,暧昧的气氛,令人窒息,紧张,拘谨,还未散尽的霞晕,在她脸上铺开……
就在这时,周瑁远突然慢慢靠近她,他的手便要摸到脑袋时,林子苏陡然惊醒,忙后退了两步,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
这是对他的暧昧侵犯的本能抗拒。
周瑁远怔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拒绝。
举起的手愣了两秒,失笑一声,还是伸了过去,林子还要退,却被他霸道地掌住了头。
林子苏便要愠怒发作时,他却嘴角一抿,从她头发上取下白色的柳絮。
林子苏这才知道误解了他,尴尬不已,顿时脸如火烧,欲言又止地低了头。
周瑁远若无其事,温柔地看着她,道:“走吧,一起去吃个饭吧。”
许是对刚才误会的歉意,这次林子苏没有拒绝,而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周瑁远习惯性地又想将手搭到她的肩背——为了她指引方向,但很快他还是规矩地放下了手,暗然失笑一声。
当晚,二人便在学校的书吧茶座用晚餐,周瑁远很会引导聊天,林子苏也很快从尴尬的误会中解放出来,竟又有了一番快乐的谈笑风生。
晚餐结束,周瑁远提出送她回去,林子苏才开口说了个“不”字,周瑁远已然不悦并不耐烦,强硬打断她:“你是女生,这么晚,一个人回去,我肯定不放心。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随意。但跟我在一起,你就得听安排。”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关心人,可回过味儿来,却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更像是在宣示某种权利!
结账时,林子苏试图抢着买单——她是想答谢他送自己回去的举动,周瑁远原本都准备拿卡的,看到林子苏这个不合时宜的动作,于是闲靠椅背收回动作,开始冷眼旁观,嘲弄地盯着林子苏的一举一动。
在他看来,这是愚蠢可笑又幼稚掉价的行为,也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服务生是知趣的,本能地看了一眼周瑁远,于是就看到了他那个可怕的威吓眼神——好像在说“你敢结一个试试”。
服务生瞬间变得谨小慎微,没敢去接林子苏的钱,而是小心翼翼地望着周瑁远。
周瑁远睨了一眼林子苏,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嘲的声音,这才递出一张银行卡。
服务员乖乖拿来POS机,却是无密刷卡,很快就完成结账。
一应结束,服务员递小票给周瑁远时,他的手都在发抖,把林子苏看的是目瞪口呆,竟也不自禁地跟着紧张和害怕起来。
周瑁远终于摆了摆手,服务员如释重负,欠身致谢小步离开。
短短几分钟,他没有说一个字,却让人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压迫感,林子苏内心竟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惧意。
出了餐厅,已有保镖司机等候,见二人出来,保镖便在前面引路前往停车场。
在沉默了许久后,周瑁远才终于发声:“埋单是男人的权利,没能力的男人才让女人埋单。”
什么啊?女人埋单,就是男人没能力吗?我愿意不行吗?我花钱买个心安,不行吗?
而且,我只是想表达感谢,并不是要抢你埋单的权利啊,更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尽管内心在抗辩和不服,可林子苏还是低了头,没敢说话,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愠怒——不似先前那么温和绅士,大概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周瑁远回头盯了一眼一声不吭的林子苏,也看出了她的不服,可这不重要,要的就是这样的听话和驯服!
“在想什么?”周瑁远嘴角微扬,明知故问。
“在想,您是真的‘远’先生!”林子苏斗胆内涵了一句。
周瑁远禁不住朗朗大笑,心情瞬间又开朗了,这丫头有点意思!
周瑁远总裁做惯了,位高权重,话语权极大,习惯了属下的恭顺听话,没人敢拂逆他,也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只是二人初识,他算收敛了一点强硬的脾性,虽然这对林子苏已经是不可承受之重。
十几分钟后,大奔将林子苏送至旅馆,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周瑁远似乎有些疲惫,所以一直在假寐,林子苏则靠着车窗,望了一路的城市夜景。
周瑁远睁开眼睛,摁下自动升降的车窗,略作环视,也没看到酒店的招牌,反倒是一派老破旧的景象。
他很是质疑:“是这里?”林子苏嗯了一声。
“哪个酒店?”周瑁远仍然不可置信。
“不是酒店,是家庭旅馆。你看不见,它在地下室。”林子苏边说话边准备开门,可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子,完全找不到开门的把手,一时狼狈不堪。
周瑁远俯身过来帮她开,本来和他独处狭小的车厢——
虽然感觉这豪华座驾比寻常轿车空间大了几倍,但此刻却令林子苏感到无比逼仄,周身都弥漫着窒息和紧张。
他骤然俯身过来,那缕摄人的男人香,几乎令她晕厥。
为了避免和他身体发生碰触,她只得缩紧了四肢,身体僵直地靠在椅背上,尽量和他有一息空间留白。
饶是这样,还是免不得面贴面眼对眼,林子苏的紧张和羞色,都被他尽收眼底。
周瑁远微微一笑,些许犹豫后,还是开了门。
林子苏几乎是冲下来的,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后,微微欠身,道了声“谢谢远先生”。
周瑁远沉默不言,只微微颔了下首,林子苏这才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周瑁远叫了声“林子苏”。
林子苏莫名感到紧张,回头疑惑地看向他,他却不知何时下了车,正长身玉立在车门前,道:“跟我回酒店吧。”
林子苏吓得心头小兔乱撞,赶紧慌忙后退,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忙不迭地说“不用”“不用”。
惊慌失措中,险些被绊倒,唯恐他又像刚才那样独断乾坤,竟是一口气跑进了巷道深处的那家地下旅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灯光深处,周瑁远这才讪讪上了车。
上车后,也没让立即开车,只大开窗户,夜色包裹着他的脸色。
他直直地盯着林子苏消失的方向,目光冷峻,若有所思。
“走!”周瑁远命令道,似乎已有主意,随即窗户摇起。
话说林子苏直到躺在了床上,才发觉,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自己像被施了魔咒一样。
不仅思想和意志被封印,甚至对他竟是开诚布公,毫无隐瞒,完全丧失了防备和警觉,全然忘记了他是个双面人。
而且,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他在问,自己在说,而一旦涉及他的私密,却是惜字如金,要么一言带过,要么转移话题。
以至于相处了一个晚上,对他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他怎么会在上京大学都没搞清楚。
而他已经对自己不动声色地盘根问底,已然了解得一清二楚。
可见传言一点不虚,他对自己的隐私相当慎重,绝无例外。
在这样的大佬面前,自己既无处遁形,也很难藏着掖着,小白鼠一只,怎么能抗衡得了?
此前一度自以为是的轻蔑和嘲弄,如今看来都肤浅至极,幼稚至极。
连跟他平等对话都根本不可能,他能屈尊和你相处一个晚上,便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哪还有资格去嘲笑这个如神只一般的大人物?
哎,怎么办?希望不会和他再见面……
林子苏胡乱想着,早就人困马乏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林子苏又收到周瑁远的电话,约她在学校饭堂吃午餐。
有了昨晚他的酒店之邀,林子苏就有了戒备心,也不敢再造次,还是乖乖赴约,她打定主意——多吃饭少说话,然后多听他说。
但她的愿望落空了,因为周瑁远总能找到话题让她开口说话。
结果就是,还是她说得最多,而周瑁远仍然是铁桶一般绝缘和他一切有关的话题。
餐将结束时,周瑁远突然说:“小丫头,晚上跟我一起回常青吧!”
“啊!?”林子苏惊讶地张大了嘴,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也不敢直接拒绝,只得找借口——也确实是事实,“我已经订了晚上的火车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