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原本浓黑的夜已渐渐变浅,星子遥遥挂在天边,依稀照出整个城市的轮廓。
嘉岚倚在栏杆上,往远处眺望。那是船厂的方向,整座城市已在渐次醒来,第一个醒的便是船厂和码头的工人。
白日南湖船上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这些时日以来,顾昭对她的好她并非没有感觉,亦不是没想过他对自己动了旖旎心思,但她亦自忖没有能令顾昭这等人乱了分寸的才貌,因此思来想去,即便他话说的破釜沉舟、非她不可,她仍心中抱有一丝顾虑。
而更要紧的是,她对顾昭什么样个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顾昭作风飒狠、说一不二,然而平日与她相处时,却不见半分狠厉,随和的近乎让人忘了他随时揣在身边的那柄□□。
他有商人的精明,亦有文人的潇洒;有少年人的意气,亦有百岁老人的洞察力。
不管怎么说,与他在一起时,她是极为放松的。
也让这几个月不觉间过得飞快。
想着,嘉岚将眸光收了回来,准备回屋。然而转身的瞬间,她不经意向楼下天井扫了一眼,瞥见一张搭在一堆零碎边的简易单人床,怔了一怔。
单人床上胡乱搭着被子,被子掀开一半,看得出来,并没有人。
嘉岚又本能向天井四周打量了一圈,也未见到半个人影。
遂又将目光收回到那张床边。
单人床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搭着一件外套,嘉岚透过半明半晦的晨光,看得出来,那是一件男士夹克,恰是——
顾昭白天穿的那件。
心头猝不及防剧烈一跳,不知是添了一拍还是漏了一拍。
天色大亮后,嘉岚又到阳台上去看了一眼,那张简陋的单人床已经不在,早起的几个孩子蹲在墙边刷牙,恰是昨晚摆床的位置。院中一片杂乱零碎。
似乎昨晚的那张床那把椅子那件夹克只是她的一腔臆想。
她站在晨风中发了会呆,踅进屋内,换上利落的衬衣西裤,准备出门。
昨天和顾昭说的话并不掺假,她很喜欢船厂的工作。晚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将来与顾昭见面的尴尬,然而几番辗转,想起顾昭说过的那句“造出国人自己的远洋货轮”,心中不觉一阵激荡,终是好胜心占了上风,打定主意继续干下去。
将明未明天色下天井中的那一幕,不知怎的,让她这主意更落定了一些。
今天是礼拜天,其实不必去办公室。只是家中一片杂乱,昨夜答应了顾昭由着他叫人上门收拾,此时自己动手,反而显得矫情。
对着那一片狼藉的客厅,嘉岚实在无心做事,索性自愿加一天班。厂子里毕竟还有许多事要做。
然而一走出家门口的弄堂,嘉岚却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