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裴子义会意,立刻摇头:“护军说的是搜捕纵火犯,但没说哪里起了火。”

邹余庆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顾昭的道,愤愤道:“你要问便坦坦荡荡的问,何必这么九曲十八弯的给我下套!”

顾昭冷笑:“邹会长这么说话就不公平了,只准你遮遮掩掩,就不准我有所保留了?邹会长要坦荡,那你不妨说说,你怎么知道洋鬼子有脏水要泼的?”

邹余庆明白自己在言语上不可能占到顾昭的便宜,多说多错,索性住了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伤口的血还未止住,他失血过多的嘴唇一片苍白,额头密布的细小汗珠,很快连成一片,汇成一颗大的顺着额角滚下来。倒显出几分在罹受重刑、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怆味道来。

顾昭最恨这些自诩正派人士的不知好歹,然而他越恨越笑,反而露出一副十分享受的神情,淡淡道:“不说没关系。你呢,最多不过是流一点血,但你那些弟兄,可就死屈了。”他转头看向裴子义,忽有些没头没脑的问:“宋记者来了吗?我困得很,就不见了,你一会跟宋记者说,兹事体大,今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拍到什么,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传出去一个字,我亲自给他开膛看看他肚里头哪一块漏了个洞。”

在威胁人一事上顾昭一向炉火纯青,邹余庆闻言果然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就是邹会长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

“我怎么了,邹会长想骂我?尽管来,这上海滩每天想将我挫骨扬灰的人数不胜数,几句骂,连痛痒都算不上。邹会长重伤在身,还得费这精力,何苦?”

顾昭说的是申报的记者宋黎文。在听到瑞隆船厂起火消息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大事不妙。以陆新铮的火爆脾气,白天走脱了革命党的同伙、晚上又没在季公馆逮着人,连吃两个闷屁,肯定窝了一肚子火,亟待撒到别处去。恰好碰上了沙福德和祁山东这两条臭虫,能赛过一个诸葛亮的臭气合在一块,当然不同凡响。而能另这三个人都深恶痛绝、一拍即合的公约数,不用想,便是码头工会。

在这一点上,嘉岚虽然也思维敏捷,有见微知著的本事,但他却城府更深一层。嘉岚擅归因,可她毕竟不善于以一个恶人的思维来度量问题,只捋的顺逻辑,却猜不到结果。

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工会所在的仓库发生了武装冲突,死了九名工人,十七人重伤。

说是冲突,其实也不过是单方面的。武装武装,工会那些人,再武装也不过是锤子菜刀。八十年前的鸦片战争,宣告着一个古老帝国冷兵器时代的结束。跟德国造□□相比,再快的菜刀也与虚张声势的旗帜无异。

船厂起火消息传来之时,顾昭就将裴子义差去了外滩边的申报。报馆那时灯火通明,正在连夜赶印白天的新闻,才试印出来的头版半幅都印着顾昭的侧影,醒目的标题赫然写着“沪城频遇封锁,金程大亨当街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