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开讲台上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全场非常安静,坐在最前排的学生,似乎能听到他喝水的声响。他放下瓶子,用手指了指一开始提问那个精英男,“现在,你对未来医疗有什么新想法?”
男生小心斟酌着字句:“人工智能会介入更多医疗,医疗会走向民主化。”
他只是在概括刚才周礼的话。他觉得这就是周礼想听的话。
这就是顶尖高校的优等生们:这一代人渴望成功,极度聪明,擅长在医学、法律、金融和咨询四条黄金赛道上竞逐,看谁在社会流动的游戏中胜出。但对思想和信念这类事物,他们比上一代人关注得更少,或说,更浮于表面。他们申请去当无国界医生志愿者,做社区服务和慈善捐助,只是为了让履历看上去更可口更诱人。
黄馥曾私底下跟周礼抱怨,说这些所谓精英,不会去关心患者,更没有人思考医疗未来的发展。
周礼示意他坐下,然后说,“科幻小说对未来做出各种精准预测的时代,已经过去。因为我们的社会分工已经高度精细化。”
前排一个扎丸子头的男生发问:“那谁能替代科幻小说?”
“成熟的资本市场。看看在美股上持续走高的产业和板块,对未来的洞察,就藏在那里。”
商学院学生轰然一笑。一些对资本市场持有偏见的热血青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有更多学生低头记下这句话。
举手发问的人非常踊跃。有人针对刚才的话题跟他争辩,他们认为人工智能过多介入,会让医患关系冷冰冰,甚至会带来灾难。周礼说,“我用一个词来概括你的心态——普罗米修斯的羞愧。出自《过时的人——论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人的灵魂》,京特·安德斯。”
“什么?”
“创造者在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物体面前,感到害怕与羞愧。”
最后一个问题,是开头那个女学生问的。她站起来,笑嘻嘻地问:“周 SIR 有女朋友吗?请问你的爱情观是怎样的?”
“我没有爱情,也没有爱情观。”
学生们一片哗然,又有人笑起来,说“怎么可能”。
周礼看了看表,今晚他还要回去准备黄瑞风的材料。他跟学生们告别,往讲堂外走去。门外有人站着把玩打火机,他与对方擦肩而过,那人在身后喊住他:“周礼?”
他回过头。那人将打火机塞回口袋,眼睛异常明亮,一口漂亮的南方普通话,“是我啊,徐潇。”
周礼总是独来独往,不介入别人的生活,也不让外人进入自己的世界。他说不上有什么朋友。但徐潇却是及其罕见,跟他一直保持疏淡联系的熟人。
“我刚在学校里约了个医学院教授,被他放鸽子了。正郁闷地在学校里转悠,听到有人说你开讲,赶紧过去听听。”徐潇一拍桌子,旁边的人转过脸来看他们。他没在意,接着说,“真是吓我一跳!你跟我的想法太像了!我现在做的,正是医疗领域的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