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妍妍怀孕,陆海在三环团结湖为工作总是加班,还没有转型,在做技术,加班加到天荒地老,她乖乖等候。有一次给新客户改传感指令模型好几个小时没有出来,因为孕期特别想小便,而又怕拔走了车钥匙,陆海回来找不到自己,妍妍就在车里整整等了六个小时,从下午下班到夜里近十点。天黑的时候她不得不在隐秘的一丛花园后面才上了小便,在小便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嫁给陆海有些耻辱,那里附近没有商场也没有居民区,写字楼也没有,就是些小商铺,卖吃的炸鸡,还有女生饰品小店,谁知道他把车停在什么位置,又从什么地段上了楼上,她在黑暗中没有感觉上厕所是一个什么难堪的事,她不想锁了车去附近找找厕所,因为大大的肚子她实在憋不住了,也怕陆海回头找不到自己,她睡了两觉,下车又上车,烦躁不安,可奈何年纪尚小,还不懂怎么照顾自己,这件事到了离婚的时候妍妍都没有对陆海讲,他以为他真的把一个孕妇照顾好了吗?如果车里有一些垃圾袋,是不是妍妍还可以卑微地在垃圾袋里小便,车里空间难以蹲下,而孕妇的肚子又是那么大,或许那尿液的臭味会久久散发不去,如果不小心滴在车垫子上。……对比这些,欣悦要幸福安逸多了,但是第一个孩子带来的惊喜和兴奋,陆海却无法给第二个孩子,尤其是女孩,陆海在房间滑动手机的总时长都要盖过照看孩子,她看出了他的猥琐和稍微的失望,她也无所谓地转过身把伤口捂得更紧一些。
等到了一定年纪,女人才知道在残忍琐碎的生活下,如何自己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寻一个可靠的人,主要是自我是否真的成长,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有些生命深度满意不是男人和婚姻给予的,而是自己组建成立的。婚姻不可能给女人给一生的护佑,谁都不可能保证永远的在一个人的身边,父母和孩子尚且只有几十年的缘分——孩子终有一天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教育如何让孩子在漫长的人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寻求自身的快乐,在安宁和自立、自强中获得生命的尊重和关照。这也许是要比书本的其他技能知识和理论的思想洗礼更为重要,无论男女,都要对生命郑重,对孕妇关怀。有一种理论说,对他人的态度基于对他人的理解程度,陆海不是态度问题,他只是还不太会照顾人,而非女人,孩子他也不太会照顾。
“有些女孩,生下来就是宝石,她们发光发亮,在自己的人生里稳稳地走着,仿佛从没有被岁月吹打,她们芬芳、美丽、教养、底气,其实大都来自女方自身的家庭,而非在爱情里获得王子的关怀才会如此。”但在知道这条真理之前,很多人肤浅的误认为出嫁能够拥有永恒的被爱被眷顾。欣悦还没有悟出这些道理来,她也不想从这条理论上过,她得到了一个孩子基本上就和陆海断了某些联系似的,过得像宿舍的舍友,也因为刚刚生育完孩子,她倍加关心婴儿,也倍加劳累。她把孩子的衣服,小裤子,用夹子夹好,然后挂在了晾衣杆上,粉色的小袜子小裤子随着圆形的晾衣小圈转动,一股洗衣液的味道环绕在鼻子周围。
她在月光下关心女儿的神态和妍妍过去一样,她在阳台上晾衣服和妍妍一样,她甚至从背影来看,有时疲惫随便扎个发髻也有几分相像,她们穿着同样宽大的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慌忙地一会儿抱着哭泣的孩子,一会儿给孩子的嘴里喂食物,一会儿又给孩子换洗衣服,就连上个马桶的时候也极力那么深切的渴望孩子正在睡觉,或者有个人帮着抱抱,欣悦觉得自己无耻,或许抢走了妍妍的生活,霸占了妍妍的领地,拥有了妍妍的爱人,可她并不认为对不起她。她觉得可以被人拆散的婚姻,是婚姻本身出现了问题,而不能责备第三方。
她选择了当母亲可从来没有经验当母亲,眼下正忙的不可分心,她把女儿抱起来,想放在床上,怕掉下来,想直接放在地上的垫子上,怕她爬向远的地方,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很可靠的办法,抱着女儿进了洗手间,一边坐在马桶上大便一边哄着孩子。她一边责备陆海把阿姨请走的太早了,应该带到三岁能走路说话上幼儿园,而阿姨过了年才能回来,如果还需要阿姨帮手的话,还要再请阿姨。欣悦这一年也是十分精心又十分劳累,她不敢完全把孩子交给阿姨,她这一年都过的很困顿,常常白天黑夜颠倒睡眠,至于其他的,都被关在这个紧箍咒的外面,无法想起。
如果陆海在这个房间里得罪她,不理解她。她想过直接把他赶出去,因为从一开始她爱他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先有了孩子,这个顺序对别人来说可能是错误的,先有爱情再谈论孩子,欣悦是由于从陆海身体里偷出来一个孩子而对他产生了些亲情的味道。她和女儿的生命捆绑在了一起,在她看到陆海像那些婚姻中爱掣肘小脾气,需要人去哄着他的男人的毛病的时候,当然不会像妍妍一样还可以一忍再忍,她没有好的态度和心情去维护二婚的感情,因为对方总是带着历史的身影。她在恶毒的心里讲过无数次,“像你这样背信弃义,曾经背叛过婚姻的男人,我才不会相信你。”可表面上,从来都波澜不惊。
她醒来的晚一些,和女儿睡在主卧,陆海睡在次卧。他醒来的比较早,那是因为他睡的比较早。而欣悦不能睡整晚觉,她在凌晨一点和四点的时候醒来两次,给女儿喝了一次水,一次奶。她为了女儿已经把怀里的胸奉献出去,一年多后干瘪像空空的袋子,她的乳头黑紫,被无数次吸吮突兀地肥大。周末上午九点多钟,醒过来看到女儿已经睁眼,在床上自己玩小木头积木玩具。她起身到客厅里去找陆海,并没有人。又回来帮助女儿穿好衣服,弄好鞋子,女儿刚刚能走路,但是还不太稳,她把女儿牵到客厅的时候,陆海正好进门回来了。
“今早你下楼那么早,吃过早餐了吗?”
“没有,出去抽了根烟。”他走回自己的小卧室,欣悦想了想,不过是因为昨晚没有陪他一起睡觉。
“那咱们吃什么?”她问他。
“随便。”他的声音从小卧室里传出来,打碎了她弥留在心里最后的理解和忍受。
“你也不管管孩子吗?不问孩子吃点什么?”欣悦想起她在龙华园住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愿意跑很远的地方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下过暴雨的街道,会去寻找,会为了自己想。“现在有了女儿,竟然还不如过去了,男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总是一时热情?得到了绝对不会珍惜?”她很落寞的把孩子牵着走到洗手间,为孩子擦脸,擦手,帮助女儿刷牙,然后让孩子坐在一张钓鱼椅上,一旁能招呼住她。钓鱼休闲椅有一个凹进去的坑,孩子坐上能稳一些。
洗手池的水哗哗哗往外流淌,她感到腹中饥饿,腹中更有风暴即将来袭。即使这是一场现在很多人都选择的二婚,可没有想到在此过程中如此的难堪和罪恶,她想到对方——另一个人可以起床以后去自己吃早点然后再返回来做自己的工作,打开电脑,打开手机,并不理会女儿和自己,就感觉婚姻中的所有的女人在呼喊“帮帮我!”的时候可能都没有找到真正的救赎。在她们劳累,困顿,为了育儿焦虑又为了明天也担忧的时候,不曾拥有过什么真正的关怀。也许有些人,并不因为少睡一觉而生了对方的气,可还是会有一些人因为女人照顾孩子而赌气配偶陪伴自己的时间过于太短,不能像结婚前,没有孩子之前和琴瑟和鸣,他们粗鲁又愚蠢的在孩子和自己之间较量,他们认为女人照顾孩子的时间过于长了,他们不知道育儿要耗费多少气血,生育又会将女人的一生改变多少,他们——欣悦想,他们——也许就配和那些乳臭未干年轻的女人谈笑放荡最后染指不治之症,他们就是走钢丝的杂技团的小丑,他们根本不知道生命在肚子里那复杂,焦灼,又牺牲的换取。
“陆海,你能不能管一下孩子?”欣悦有点火气。
“没看我忙呢。”他连头都不回,心里嘀咕着不满,想到自己一周才有周末能休息一下,总觉得女人带孩子天经地义。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