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雕像矗立的很高,在花坛上一根圆形的圆柱上面,好像随时可能被狂风刮倒或者动摇。十分不稳。她有些觉得玛利亚孤独,所以对妍妍说,“我也好孤独。你呢?你再也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吗?”在画展上,她曾经看到过拉斐尔画过一张圣母玛利亚结婚的油画,画面还隐约记得,那些彩色美丽的画作让她留恋颜色而忘记神话故事里的神圣的牺牲精神以及圣经所说的原罪和忍受。她慢慢望下来,目光又看到神像下面花坛边,很高的一排大理石雕像围栏边是孩子学走路的身影,“不管怎么样,你在北京还是回广州,或者来合肥。我们都不能分开。你也不能想不开,因为那样我会太孤单了。”
妍妍听着多丽的话语,又从她的视线看到远处,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在清晨的光芒中那样轮廓明显,金色的神像在一根圆柱上有一种孤独感。确实很危险,也很孤独。她感到和多丽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也是孤独的,多丽对一个学生的死亡丝毫没有感到一点难过,甚至在一上午的周游广场和之后新天鹅堡以及国王湖都未有提及。国王湖所在的小城名叫贝希特斯加登,位于在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区,湖蓝色的水面还有童话般颜色的城堡建筑,让她们满意了童年缺少的一种梦幻色彩。
“要不要来一杯清咖啡?”
“我需要。清苦的人生才能把油腻的虚无稀释掉。”
她们住了一晚城郊的酒店,就把住的地方调整到了 Vier Jahreszeiten Kempinski München,这里离广场更近了,她们想好好感觉一下有圣女玛利亚在身旁的夜晚。多丽脱掉了她沉重的衣服,换了两件保暖价格不菲的羊毛衫,穿上了新买的防风服,她们一人一件,又穿回少年时候穿一模一样衣服的时候。妍妍睡在多丽的身边,看到那些包包里陌生的化妆品,按摩仪,那个皮包真的好男性化。她感觉这些女人做了生意以后很像老爷们,时而精致时而粗糙,总之那包里面的东西她非常陌生,这陌生和小时候的陌生一样。多丽在包里装的从来都不是乖乖的学习用品,什么都有,烟盒,报纸,健力宝,娃哈哈,甚至一条红色的蹬脚裤,还有她们家祖上生意的纽扣,拉锁样品。妍妍在雷赫老城的酒店三层,看到了白天她们谈话的广场,第二天她们将要去这趟旅行的终点冰岛,虽然没有到达,但是微寒的气候已经包裹住她在陆海身边受到的重创,她看到了世界可能有其他的样子,自己足够在孩子长大以后有开阔的生活,可以从自己的人生里跳出去的那种,像多丽一样,但不要像她那样冷血。她至少可以在新的世界没有陆海的世界里感受到一些快乐,而家庭固然重要,但是失去了八年的家庭,她也毫无办法。要继续生活下去。
这是一场被选择的结果。她看着前方的广场,似乎能想象圣母玛利亚的雕像高高孤立在人们的头顶,那是法定古像。圣母玛利亚在基督教《圣经》新约和伊斯兰教《古兰经》里是耶稣的生母。圣母玛利亚由于天主圣宠的举拔,她只在圣子以下,高出一切天神世人以上,由于她圣子的功劳,玛利亚享有无染原罪的特恩,她在结束了人间生活的过程后,身灵一同蒙召升天。
妍妍并没有特别想金禾,非常奇怪,飞机起飞的时候还很想念,但是现在,看到神像的瞬间,她明白了每个孩子都会有这个世界的位置和上帝赐予的光环,所以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说,他们都是有花朵和爱的。她知道对圣母玛利亚的崇拜与理解,虽然自己不是基督徒,但是信仰的爱从来不分那么清晰,纵然我们拥有成年人的推理能力,也纵然我们肩负着责任并且占有着社会地位,但孩子般的需求依然顽固地留在我们的心智中。她在凯宾斯基四季饭店的三楼,看到多丽裸露着腿睡觉,她感觉人生有这样一个无话不谈的好的心灵相守的人非常难得,因为不是人人都有幸遇到。并且因为得到这样的感情,势必也有会有上面的瑕疵,比如多丽有可能就是一个冷血的女人,她能上所有的人的餐桌和床,可是她的内心真的是一个比妍妍要干净纯粹的女童。
酒店有一个很小的游泳池,旁边还有六张躺椅。妍妍准备去游泳,她想到自己也许在梦中也流连过什么东西,那些阴谋和爱情,大学时候也说过别人的坏话,讨厌他人,她所有的东西都是爸爸妈妈给予的,的确和多丽不同,多丽更风霜雨雪一些。而她,其实也不曾干干净净过,也许我们手里都曾经伤害过他人,占据过他人的利益,得到过自己的安慰或者大笑。
妍妍到了游泳池边,猛地扎进水里。多丽在梦里梦到了很多花椒,她睡在一张全是花椒粒的床上,花椒籽从花椒粒掉出来,黑黑的像鱼的眼睛,非常多,或者像老鼠屎。她醒来感到全身沉重,但是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妍妍,她拿起电话发了信息。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我们不做赔偿,捐款 2-3 万封顶。当地的新闻花点钱摆平,正好算来往。”多丽确实卑劣,但是妍妍宁愿她自己看错了,也永远不愿意承认多丽的卑劣。一个卑劣的人,怎么可能生育那么多孩子呢,她还是有爱的,只是狭隘一些,或者商人的急功近利威逼利诱都是手段,不代表她有什么不好。所以有时候友谊真的很惨烈,她要说多丽的世界上永远开出芬芳的花朵,蝴蝶飞舞,千百条的心路都是从尘埃中洗涤过的,世人也不相信,因为死掉人的事情总能看出人心的凉薄和身而为人的品格。而事情一旦过去,参与其中的每一个刽子手或者冷漠的人,再也不是温暖和自我满意的了。他们能看见自己的血,多丽也能看见自己的肮脏和卑鄙,可他们已经得了传染病,他们不得不往下,他们被推上商业滚轮一环接着一环,一步紧接着要走下一步,满地都是滚烫的火石,是什么东西一定要如此吗?是的。
他们在日益麻木不仁的世界和圈套里自己结了生涩的硬痂,他们在自己作茧自缚的时代的失氧的茧壳之中,伟大的激情和奉献的人的温情早已消失,肉麻的贪婪的数据在心怀里铺张开来,他们讲究个人主义,于是把一两个人推上至高的领导化神圣化的地步,像的了绝症一样,那个人到来所有人都闭住了嘴巴不敢说话,虽然也知道嗤之以鼻,但是再也没有能力发出真挚、正义的声音,修改数据,修改发票,修改意见,攀附权贵,践踩平庸的人,这样的瘟疫不会再让他们看到除了爆裂的暴发户的粗鲁外,没有任何温情柔美的境界,有些东西真的逢场作戏,但是生命不该逢场作戏。他们太放肆了。
妍妍游到水下,她感到若不是因为陷入一场大型的中年婚变,危机焦虑,她压根不知道这一辈子会不会来冰岛,并且在风衣和冲锋衣叠加后还是无法抵御临近北极的暴风雪,这里原来如此的震撼,生命就不该拖延,世上还有这样纯粹的美景,冰岛确实是一个遥远的梦想。所幸自己有一个虽然卑劣,但是对自己的生活充满热情、无敌乐观、行动力超强的好朋友多丽。虽然她的无情是她的圈子和时代集体为她打造的,还有那个永远不敢抬头用眼睛看人的管人经理,她圆圆的脸颊倒不至于多么损和坏,但是有些人的坏是表面能看出的,这不是讽刺吗,他们一起把多丽打造成死个人也无所谓的段位了,要知道多丽的执行力强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她撤离了自己的空间,用十天时间填补了一个失婚者的心房。
她们在第四天乘飞机到了雷市。她们要是一直在一起,似乎也对极光不再那么欣喜和盼望了,仿佛对方就是自己一生里见过最好的光芒,倒不是她们丽人或者有多么沉重,而是人最好的少年的时候,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值得被纪念还有珍藏的。或许有一天大家地会变成一个敷衍而无趣的人,像成年以后的妍妍和多丽,但是至少在年少的时候所有经历的成长和逃跑都是对生命真切的声音和拥抱。虽然世界没有很好的回馈她们,也许还不够完美,但是够了。所以当多丽想过最好的地方要和妍妍去的时候,妍妍已经不是真正的妍妍,而是追忆似水流年的普鲁斯特的著作里那种美好意识流说也说不清楚道也道不明白的感情。是对过去的一种重逢的感情,每个人都有一个冰岛和妍妍,也许是自己,也许是他人,但是都是自己可以随时说出内心磅礴的话语还有私密的伤口的一个通道,没有至高无上的真理,却有每个人再也回不去的童年的时光,那是冰岛和妍妍的代表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