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和景明 爻一一 1534 字 2024-03-16

“老杨,这可怎么办?”张桂兰那股劲儿来了,女人有时也像孩子,她在金禾 1.5 米宽的小床上又靠近了些杨力,一个母亲担心子女是不用演绎的。

“没事,有我呢。”他伸手搂住她。

都说男人像孩子,可是,在那些心里非常担心害怕的瞬间,他们还是能帮着遮风避雨,使女人免遭困境,帮她们捂住耳朵,逃开夏季的电闪雷鸣。而卑微的女人,要的有时就是那些缥缈的东西,即使自己也可以给予自己。婚姻结合的原因是为了繁衍后代,而很少是人文的陪伴,友好珍爱的相处。婚姻里也有生硬,清脆的叫声,有些珍珠明明是假的,还是掺和其中,真真假假,才是人生。

要是能有个弟弟或者哥哥,就好了。可以为她出气。小舅子打姐夫要比岳父打女婿更被常人谅解,都是年轻不懂事。妍妍真幼稚。她接下来幼稚的想法更甚。金禾的弟弟或妹妹还有几个月就出生了,射手座是不是也能保护金禾?至少不像自己这样是独生子女,这个陌生的小婴孩并可爱或古怪,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但他/她一定有自己生命的价值。“现在孩子已经这个月份,我还能说什么?我也是个母亲!”她在脑海演绎撕裂和重逢的情景。最后决定把这一切吞在肚子里,绝不告诉父母。多丽可以知道这个秘密,她已经朝着妍妍心灵的深处走来。她想像抓住自己那样抓住多丽的手,告诉她,自己心中一切肮脏、愤怒、幽恨的想法和脏话,又愿把柔弱,矛盾,小心翼翼,痛点讲给多丽,好比这个世界总要真正认识自己,认识遇到这种困难事的自己,听到一声抱怨和呐喊也好。

“没有高贵,也不是珍珠,我也许只是一个孤独的勇士。命运在我的掌心里发烫,我接受命运给我一切。”

世人不知,一个太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秉爱在逻辑范围内不应该爱的事物。妍妍因为太虚弱才会接纳所有,接纳她心高气傲时不会接受的那一切。可她竟以为,是自己心变得宽阔,容纳了不能容纳的事物。命运把她挤在一个墙角,她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延展自己的一生,会有亲朋好友的信息这两年从四面八方逐渐汇合到她这里,这信息的出口不是别人,是自己是父母。她在别人蒸蒸日上阖家欢乐的夏天,一遍又一遍抚摸伤口,可也是这样,将会有珍珠般的缔结永远镌刻在她的心口,这毕竟才是属于自己的人生。她知道,有些婚姻淡漠的可怕,其中要比那些分开的婚姻更难堪败絮,可是他们还是披上了完整的寓意。

很快眼前的这种刚刚蓄积的平衡也要被打碎。就如长河经历了一块岩石,又一块岩石,接着陷入漩涡再继续向前流动那样,杨力在冬天,永远地离开了妍妍。去世不要紧,要紧的是张桂兰从此以后因为一个新的潮州老伴,折磨了妍妍十年。

第8章 一棵树------长河(四)

世界上能偿还的,都是不贵的东西。

真正贵重的,是那些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偿还的东西。

北京的九月,在期待与告别两种味道里穿梭。银杏叶子黄了,街道上有了风,远处的西山,如果一定要眺望,几公里内也能隐隐约约看见山顶边缘的细线。凉风第一次趁虚而入,给酷暑的夏季送来凉爽,有点冰镇可乐的味道,秋凉是一夜之间悄悄来的。妍妍家小区的保安,再也没有想问陆海的冲动,这一个月来他经常在她出门的时候想张开口,可妍妍戴着帽子假装没有看到,迅速的走掉。对保安来说,一个家庭有时候就在不知不觉中解体了,他曾经每天看着他进门,为他打开车栏杆,陆海总要摇下车窗说一两句。妍妍一看到保安的衣服,就会想到那些夏天——陆海有时也骑着他们的电动车,他们曾经爱惜的电动车——想好好爱护的一辆代步小可爱,去近处买一些蔬菜、水果、日用品……陆海经常给保安一支烟,有时还聊两句,这八年寒暄吃了没,下班没,今天的天气好不好,哎呀闺女又长高了啊。这烟火气的生活,沉甸甸的还在她的脑海里。眼下遇到这些熟人,邻居,她就想逃走。

“美是很美的,苦也是很苦的。我想逃出去。”

妍妍家的西边,有一条早市街道,前两年,张桂兰在早市给陆海买过新鲜的豆腐,陆海喜欢吃蘸酱,她给女婿准备小葱蘸酱,还有凉粉。“对我姑爷好,姑爷才会对我闺女好啊。”张桂兰知道这个道理。这些年早市上依旧售卖远郊农民种的青菜,很新鲜,也有卖水果的,还有卖拖鞋等等生活用品,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上午的凌晨五点就有人铺开摊子,张桂兰夫妇下了楼,在家里不敢说的话,下楼调大了声音说,清晨楼道里一股夏季雨水的腥气,陈旧的楼道角落有一些黑色的污垢,白色的墙壁已经泛黄,上面有小皮癣广告。

“这孩子给我们办的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对吧?这事情办的就是绝对错误的。”杨力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他把这件事重复了三遍,在他的价值观里,离婚不是自己的事,也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双方家庭的大事,他有点走投无路的意思,一下子不知怎么办。

“这两个孩子都冲动,结个婚容易吗?这几年好不容易弄大个孩子,妍妍生孩子的时候那么辛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弄大,现在说离婚就离婚,也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年轻人真不懂得珍惜,这件事还是要给他父母打电话,得让他父母劝劝。”妍妍妈妈说,她的意思是两个孩子幼稚,冲动,但是两边的大人应该出来主持公道,心里其实也不确定对方的父母现在是亲戚还是陌生人。走到离婚这一步,算是她没有监督好的结果,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男人这么不靠谱,令人意外。

“这个事情妍妍自己做主就不对,她自己能为她的人生负责吗?关键的时候——比如,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不来,她自己能抗住吗?这个事情妍妍办的不仅冲动,而且错误。”杨力一边叹气,他鼓励女儿开始新的生活,不要在旧的感情中沉溺,既然分开了就洒脱,重新开始,却又唯唯诺诺感到这场婚姻就不该结束。这就是女方家庭的父母,这就是那种说不出口的隐晦的难过。他知道,婚姻都是凑合出来的,到老全凭一方的忍让和爱,就像他一样。年轻的时候多想和妍妍她妈各奔东西,实在受不了她每天的絮絮叨叨,还有生活里多少不合拍,也许其他的女人都要比她适合,但是一旦选择了再重新开始,自己也得扒层皮,说不定还不如头一个。

妍妍在父母来后的第一个星期,发觉炎热的味道慢慢过去,头上的汗也少了,蝉鸣渐渐结束,楼下的玉兰花终于全部凋零,要知道这棵杂交的玉兰树——能从春天开到秋天,紫色间白的花朵,隐藏在深绿油亮的叶子旁边,总有那么几朵,一直开放,一直开放,一直隐藏在茂密的树叶里,就像年轻的爱情,总是绚烂着,发生着,总是存在。在楼下的玉兰树傍边,是一棵香椿树,香椿有两棵,一棵小一些,金禾踮起脚丫就能摸到叶子,而另一棵不行,很高,杨力走路时伸伸胳膊锻炼也摸不到。高高的树叶,吹起风的时候能感到很凉爽,还会发出叶子和叶子碰撞的声音,椿树的叶子上年有一层绒,它们的声音不像杨树那样光滑,低哑的声音,也没有沙沙沙的娑婆感。妍妍只有十六天的积攒年假,她在这空白的时间里,决定不了父母是否原谅陆海,在阻挡父母要去找陆海的过程中,充当着一个弃儿和勇士的双重角色。

“陆海的电话,怎么还不通呢?”张桂兰在家里,看着六岁的小金禾,确实未来妍妍还有很远的路走,而她,心里就算愿意帮孩子,但弄大一个孩子需要的耐心和时间,而且家庭需要男人的参与,孩子爸爸不身边,身为女人她知道这个过程的复杂性。

“要不,我去他单位找找?北京这么大,也是不太好找。要不这样,这事还是和亲家通通气,两边都劝劝孩子。”杨力坐在沙发上,他穿着白色袜子,短裤,还有一件背心,隔了枕头换了床,休息的还可以,说话声音洪亮,他拿起电话,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陆海母亲的电话,按键过去。

“喂,啊,是妍妍爸爸,亲家好!”熟悉的声音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