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聿瞥见燕王叔脸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抬起头,忧心地看着龙椅上的父皇。

他如今毒入肺腑,不宜动怒。

于爱卿说的好啊,这殿上站着的人也不干净,你们都没错,错的是朕!朕不该施以仁政,以至你们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不把大梁放在眼里!蛮夷国中动乱才几年,你们便野心勃勃想称王!建宁帝放下镇纸,用力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厉声道,燕王谋逆罪证确凿,按律凌迟,明日行刑。一干从犯,秋后问斩诛九族!可有异议!

殿上无人敢出声。

赤羽卫涌进勤政殿,都察院的官差跟后,将跪了一地的臣子押走。

留下的人,都给朕好好反省自己犯了什么罪!何时想明白了,何时离开勤政殿!建宁帝站起身来,袖袍一甩,大步走出勤政殿。

司徒聿跟上去,发觉父皇出了勤政殿脚步明显不稳,心底一慌,快步追了上去。

李来福回头看了他一眼,赶紧让开位置。

司徒聿搀起建宁帝的手,瞥见龙袍染血,喉头霎时哽住。

阿恒,这大梁的江山要交到你手上了,切记不可心软,不可像爹爹这般仁慈。建宁帝擦去嘴角的血迹,幽幽嘱咐,便是最亲的人,也要有所防备,不可重蹈覆辙。

他明知母后意图染指前朝,知晓她渴望权力,却狠不下心将她送出皇城,以至让她有了给自己下毒的机会。

小九从西北回来后犯傻,他也曾疑心,事后不仅不追查还心疼可怜他,让他成长成了一匹吃人的狼。

朝臣贪腐,最错的人便是他。

若能防微杜渐,他们何至于大胆如斯。

阿恒明白。司徒聿压下翻涌心头的难过,低声回话,父皇放心,大梁的江山不会落得跟蛮夷一般的结局,亦不会被漠北侵吞。

这些年,你一直默默无闻,爹爹原想若你真的无治国之才,便给你封地让你早早去封地安然度过一生。建宁帝长长叹气,棱角分明的儒雅面容,透出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苍老,朕不让你早早观政,只是希望你不被你两个皇兄注意到。

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让老三平安,哪怕什么都不出挑也不打紧。

只要老三好好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

阿恒未曾怨过爹爹。司徒聿闭了闭眼,回想起上一世父亲驾崩的一幕,心头像压了快巨石,沉得喘不上气来。

他怨过的。

初初登基,满朝文武把他当傻子一样糊弄,各地的税收不足原来的一半,出了问题上下沆瀣一气死死瞒住。

他常常想,若父皇早些让他观政,早些笼络支持自己的朝臣,兴许不会走的那般艰难。

如今听到父皇心声,他才知并非是父皇不重视他,而是希望他能平安。

正是这份舐犊之情,让他在继位后无所顾忌,彻底除去朝中的老臣和其党羽,才有了大梁后来十几年的繁荣昌盛。

你便是怨我也是应该的。建宁帝轻咳了声,嘴角又涌出一丝鲜红,爹爹的日子不多了,朝中能为你所用的人,竟一只手可数完。这是爹爹失职,爹爹愧对于你,愧对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