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我让你花钱把我送那去的,我倒希望你别管我让我考到哪就上哪个高中!至少那也是我该去的地方,同学跟我都是一个水平,不像现在变成异类!”
她甩下外衣进了屋,重重摔上房门。门外妈妈没再和她说什么,她坐在床边上,想着刚才自己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委屈。何苦把她送到这么一个不适合她的学校,何苦要让她混在异族的种群里,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何苦又逼她学她厌烦的东西抛弃的真正爱着的,何苦让她永远地失去了追逐梦想的机会。
她原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她也曾是个开朗的孩子啊,而在错误的群体里,她一日比一日自卑,一日比一日忧郁闭塞,一日比一日孤独。
孤独。她看到一篇文章,说孤独是一种兽性,无论是从字形来说,抑或是从行为来说。越低等的动物越是合群,比如成群的鱼虾,比如一来就如密集雨点的蝗虫,而越高等的动物就越是孤独。这么说,她就比班上的其他人更加高等了?别自欺欺人了。
她不善言语,也不爱言语,但她也时常希望有人能够懂她欣赏她,喜欢她喜欢的,能够和她说说话。刚上高中时偶尔会有同学来和她搭话,可她是个不擅长表达的人,也是个无趣的人,她虽然尽力回应,却不知道要和他们聊些什么,时间长了几乎不会有人和她说话了。
文委有一次和她一起等车的时候说,男孩子一定不会喜欢学习特别差的女生,学习差长得又丑就更糟糕了。她想文委是无意说的,但看看长相清秀学习又好的文委,再想想成绩次次倒数又肥又黑的自己……从那以后,她更不愿意和班上的人说话了。她渐渐觉得同学都讨厌自己,和别人的目光相触时,她能看见他们眼中的鄙夷,同学们聚在一起哄笑,她也老是疑心他们是在笑话自己。
坐在屋里,隔着门,她听见门外炒菜的声音还在响。刚才对妈妈说那些话,妈妈会伤心的吧。她不是第一次对妈妈说这样的话了,每次她这样说,妈妈都不会反驳训斥她,只是吸一口气张张嘴然后语塞。每当这种时候,她都有种报复的快感,让她走到今天这境地的人心里不好过些,她的心里也就好过了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愧疚。她拿了作业本走出房间,到露天阳台去,作业本放在阳台的椅子上。她知道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也知道造成她的今天的人不是她妈妈,但究竟是谁让她陷入到现在的境地的呢,难道是她自己吗,是吗!
不,不是她,至少不全是她。她不愿意去责备自己,她宁可把过错推到她所处的环境上,宁可怨恨她的妈妈,迁怒她的妈妈。
迁怒,就是迁怒,她站在二十六层楼的露天阳台猛然明白过来,她一直以来都在迁怒于自己的父母。她用言语的刀子一遍一遍刺向她的父母,看他们身上被开出血洞却强忍着假装没事,她同时也鲜血淋漓却笑说自己是胜利者,让她不好过的人受到了惩罚。
迁怒,她把该给谁的怒迁给了谁。
她扶着栏杆往下望,除了她家公寓区的几栋楼,周围再没有超过二十层的楼房了。从住进这起,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露天阳台。从阳台上,她能看见近处远处楼房灰黑的棺材盖似的房顶,和蜿蜒成一条灰白曲线的公路。到了晚上,万家灯火时,公路旁两排路灯也亮起,好像小时候她在英文课本里看见milkway后好奇查到的Milky Way——幻想中闪烁的银河,银河中还有流萤来来往往流成另一条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