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即位,又是曾经广受百姓拥戴的秦王,天下欢心。盈盈也很为世民高兴,想想自己与世民相识的时候他也不过十六七岁,还是晋阳府中的翩翩公子。如今十多年过去,世民已经是一国之君。如果此刻在他身边,盈盈真想好好的为世民庆祝一番。但皇帝不是殿下,更不是当年的公子,那些美好若能在世民心中有一席之地,便也有十足的欣慰了。
这些日子,盈盈在难得的安静中细细地梳理自己的情感,想要忘记该忘记的。但这本身不容易。毕竟她也刚刚从一场生死绝杀之中逃了出来。
坊间的生活实在太过宁静了,足以让她从容。盈盈知道自己始终都爱着世民,无论她的身份如何,无论她与世民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那些不得不在元吉身边的日子,的确让她窒息。但人与人之间就是有一层层那种难以言说但足够奇妙的东西。她带着无奈和怨恨之心走向元吉,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元吉利用她发泄对世民的不满,利用她让世民痛苦难堪,对她更是折辱不断。但元吉也的确给她很多的耐心,有时候甚至是讨好,这竟然是世民从来不曾给与的。
所以,她从来不敢面对自己和元吉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只是放大一次一次元吉对她身体的折磨和苦痛。而如今元吉身死,她感到的并不是复仇一般的畅快,或者是自己终于得到解脱。她也为元吉而难过,更为元吉给与她的那个小小的婴儿承度,感到心痛。
她再怎么离去,也无法对元吉和承度不动一丝至少是怜悯和怀念的心。这些天里,她会想起元吉,那个蛮横无理,随心所欲的骄纵男子。想到自己和元吉,还曾有过一起逗弄承度的温馨。这也许不是爱,不是打动,但却是日久的习惯。
这便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对元吉和承度的同情,便意味着对世民的背叛。这并非来源于其它,而是来源于世民亲手把她赠与了元吉,还有她为了他而活下来在齐王府度过的日复一日,分分秒秒。
她不能容忍自己的情感之中有些许对世民的背叛,所以,她不敢,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面对世民。她为承度哭求的场面,她似是而非对元吉的不忍传到世民耳中,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这种复杂的情绪,纠结的感情,怎能要求一位帝王去懂,去体贴,去理解。他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和绝对的爱,配得上他的是以身赴死,是纯洁无暇,是高尚而脱尘的爱。
而她,经此一度,怕是再难。
如果还爱着他,那便要找到一种让自己不再自责懊恼,不再充满负罪感的方式。这不仅仅是逐渐放下,再自我疗伤那么简单。
数日以来,她瘦削、憔悴,甚至无心感受到长安城中洋溢着的喜悦,甚至无以感受到星月轮转,花开花谢。她需要一种爱的理由和爱的支点,不止是将元吉和承度从她心中清除出去。
盈盈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她只带了些书,半新不旧的衣裳。还有那首珍贵的《秦王破阵乐》的谱曲。这些年和元吉的纠葛,令她几乎荒芜了自己。如今闲下来,倒是终于有些时间可以用心琢磨。
《秦王破阵乐》曾经是自己献给世民的礼物,有着他们过往的印记。她肆意回想着,沉浸着,从他在云州救了自己开始,到晋阳府,到起兵,到收复晋阳之战,到后来的天策府,她把这些记忆连成一片。这仿佛一道魔力巨大的屏障,能够隔离掉所有的人和声音,只剩她与世民。